凭谁解花语

“姑娘，您确定要出去吗？”王宫的门口越来越近，绿纱禁不住再次劝说道。
    “当然要去！”解语停下来，对绿纱说，“你不是说护国寺的签都很灵吗，又是皇家寺庙，外人也不能接近。再说，你都把紫衣都叫来了，不会有事的！”
    绿纱只好无奈的点点头，都怪她前几天多嘴了，看解语整天焦虑不安的样子，便跟她说城东护国寺的神仙有求必应，改天她去给主人和楚风将军都求个平安符，保证他们大胜而归。没想到解语听后倒当真了，而且还非得亲自前去上香不可。
    想到这，绿纱嗔怪地瞪了紫衣一眼，都是紫衣这段时间经常跟她提拜神之事，否则她也不会在解语面前说错了话。虽说是去护国寺，应该不会有危险，但毕竟是出宫，总还是让人不太放心。
    “姑娘，出去之后您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和我们走散了！”绿纱叮嘱道。
    其实解语平时也不信神，只是人们说的“病急乱投医”，就是在宫里静候着前方的消息，期盼“佳音”，让她时常心慌意乱，这才想接着上香一事，转移一些扰人的想法，同时，也是想出去散散心。
    所以，不消多时，上过香拜过神之后，解语没有在护国寺多加停留，就离开了。
    返程的路上，不知是谁提议顺路到街上逛逛，解语想想，就答应了。
    转到街上没走几步，迎面撞来一个醉汉，紫衣动作最快，以身挡在解语前面，醉汉狠狠撞了紫衣一个满怀，却还指着紫衣的鼻子大骂了几句脏话，解语不想惹出事端，连忙拉住就要动手与醉汉打起来的紫衣，连连地道歉，醉汉才晃悠悠地离去，一路走，还一路回过头来骂骂咧咧。
    被醉汉这么一搅合，三人也就没有了逛街的兴致，加上解语心系禤文曦，本就没有闲逛的心情，稍走了一小段，就兴致缺缺地沿路返回。
    还没走出几步，前方的路口却围满了人，绿纱随便抓了一人询问，才知道是一个醉汉在那里与一辆马车发生碰撞，说是撞伤了腿，此时正赖在地上要赔偿呢。
    “肯定就是刚才撞了我们的那个醉汉！”紫衣气势汹汹，“我非要去收拾了他不可！”
    “算了！”解语再次拉住激动的紫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引人注意为好。”
    “可是，他们这样堵在那里，我们该怎样回去呢？”绿纱问道。
    解语眉头轻蹙，“还有没有稍近一点的路，我们绕道过去吧。”
    转了几个弯，越走越偏，绿纱有些不确定地问：“紫衣，你确定这样走能出去吗？”
    “啊？”紫衣一愣。
    “紫衣，还在为那个醉汉的事闷闷不乐呀？”解语看紫衣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啊？”紫衣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怔怔地说，“嗯，是的。”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绿纱连忙解释道：“紫衣是好久都没有受到这样的气了，姑娘不要见怪。”
    解语正要表示没有关系，只听“嘣－－”一声，一个圆鼓鼓的东西撞上了解语的腿－－是一个恰巧跑过来的小男孩。
    紫衣还在愣神，绿纱的第一反应就是上来查看解语有没有受伤，解语摆摆手，示意绿纱先把摔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扶起来。
    然而，那个小男孩却在解语面前“咕咚”跪下，连连磕头：“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姐姐饶命……”
    绿纱赶紧蹲下身子托着小男孩的肩膀不让他再拼命地在坚硬的地板上磕头，而小男孩却是执拗地不肯停歇，仍是用力地将已经磕破了皮的额头往地上撞去。口中还是那几个字：“姐姐饶命，姐姐饶命……”
    看着孩子惊恐的模样，解语只能蹲下来，与绿纱一起扶着他，柔声安慰道：“没事，姐姐不怪你，都是姐姐走路不小心，有没有撞疼你呀？”
    小男孩总算是不再一个劲地把脑袋甩到地上了，低着头小声地说：“是小石头不长眼睛撞到了姐姐，小石头给您磕一百个响头，您不要让小石头赔钱，小石头这几天只求得三文钱，还要给娘亲看病抓药呢。”
    解语和绿纱相视一眼，大概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解语掏出手帕，俯下头，细心地替“小石头”擦掉额上的鲜血，说：“小石头别怕，姐姐不让你赔钱。你刚才说只有三文钱，还要给娘亲抓药，是怎么回事呢？”
    小石头闻言，抬起头来，现是快速看了解语，还有她身边的紫衣和绿纱一遍，又害怕地把头埋下，想了一会之后，他又偷偷地偏着脑袋瞟了解语一眼，这才怯怯地直起了头。
    解语迎上小男孩怯懦的目光，温和一笑，然后拍拍他的小脑袋，和绿纱一人一边搀着他的一个胳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小男孩不过六七岁，这时瞪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解语。
    “姐姐真的不要我赔钱吗？”小男孩还是不太放心的问。
    “当然不会。”解语弯着腰，与小男孩平视，回答道。
    “姐姐真是好人，不像前天那几个大爷，我撞了他们一下，他们就叫我在地上磕一百个响头，然后还把我身上的碎银子都给搜走了，不然，我娘亲的病也就不会越拖越严重，连床都下不了！”小石头说起这件事，小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解语仍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直视着小男孩，对他的话不作表示，倒是绿纱问道：“你爹呢，他不知道去给你娘亲抓药吗？”
    小男孩一听这话，张了张口，“我爹……”说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咬着嘴唇又低下了头。
    “小石头，你娘亲在哪呢？”解语终于问道。
    “我和娘亲就睡在前面巷子拐弯那的一个草棚里。”提到娘亲，小男孩爽快地指着解语身后的小巷尽头说。
    解语直起身，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望去，问：“紫衣，我们身上还有银子吗？”记得临行前，绿纱把一袋满满的银子全交给了紫衣管理。
    “倒是还剩下不少。”紫衣也不再愣神，一边应着话一边往腰上摸去，突然失声大叫起来，“啊，我的钱袋上哪儿了！刚才从寺里出来的时候还在这呢……”
    “别着急，再找找。”解语和绿纱和声劝道。
    “不对！”里里外外找了几遍，紫衣忽而说道，“肯定是被偷了，就是刚才那个醉鬼！不行，我非得去找他算账不可！”
    “哎，紫衣……”见紫衣拔腿就往回跑，解语示意绿纱把她拦住。
    “紫衣！”绿纱拖住紫衣，说，“你现在回去，他也不会承认的，再说，不就是一袋银子吗，掉了就掉了，别为这点小事惹出麻烦来。”
    “可是－－”紫衣没有一往如前地冲去，看了看解语，又指指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他怎么办？”
    解语想了想，从袖中取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
    “姑娘，您？”绿纱惊讶地看着她，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些银票带在您身边这么久了……”
    “银票总是用来花的嘛，用在值得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解语笑笑，把银票展开，虽是这样说，但也有几分不舍－－这些银票是当时听说翟君烨婚事之后，她从沧溟国去靖绥国之前，禤文曦让楚风交给她的那一沓。她没有用完，后来禤文曦去把她接了回来，这些银票就一直随身带着了，一来是防止有不时之需，二来是她感怀于禤文曦为她准备这些银票的体贴细致，便带在身边算是一个念想。
    看着解语递过来的银票，小男孩只是背着手，就是不肯接，晶亮的大眼睛盯着解语不放。
    解语只好拉起小男孩的小手，亲自放到他手里，说：“拿着吧，你不是还要给娘亲抓药吗，别耽误了！”
    一说“抓药”，小男孩果然听话地接过银票，再次“扑通”跪下，慎重地给解语磕了三个头，什么也不说，爬起来就向着巷子那头跑去，只留下一个不断抬起袖子擦拭眼睛的背影。
    “他应该是哭了……”绿纱望着远去的那个小小的身影说道。
    解语将凝望着巷子尽头的目光收回，转身离开，并没有接绿纱的话。
    因为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小男孩有些不对劲，醉汉有些不对劲，或许，这趟出宫之行，就已经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