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

  
  翌日清晨，他是第一个看到潘玉弹开眼皮的人。
  “跟孕妇做，实在得不到满足。”他挺起身，对她讲了第一句话，“以后我不会找你了，直到你生完孩子。”
  “这点常识，你昨晚之前就该知道吧。”没有谁愿意听什么“得不到满足”之类的话，潘玉也不例外。
  “知道，当然知道，”杨迁毅一边穿衣，一边装得不以为意道，“昨晚，我不过想占有你罢了，以此标明，你已成为我的女人，懂吗？事实上，比起王春梅和李瓶儿，你还差得远，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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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玉觉得不真实，直到杨迁毅带着一点邪魅和淫靡之气懒洋洋离开新房，她才回过神来，并且郁闷一时。
  也许，男人就是这样吧，没有爱了，没有责任了，就只有欲望的心。
  想了一会儿，潘玉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至少有一点：跨越两世的纠缠，依杨迁毅的性情，他果然转变了么？
  他娶她，甚至给她正妻的名分，亲吻时小心翼翼的，睡觉时又搂着她的身体……抛却从他口中冒出来的一句句惊人话语，从细微之处分析，他应该还是爱着她的。
  
  见过公婆，潘玉就开始了在西门宅上下歧视中度日的生活。杨迁毅说过那话，就真的再也没有在她那里索要什么，除了隔三岔五让人送来孕妇的补品，他也只是探望探望说说风凉话。
  
  他真的变了，变得更像书上说的西门庆，潘玉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本性使然，只是她没有过问，大部分时候呆在自己所在的院子，安心养胎过自己的生活，不顾外头的闲言碎语，也可以做到豁达。
  但她常常想，裴谨回来那一天，她要如何面对？总是找不到答案。
  索性嫁入西门宅一个多月有余，裴谨也没有回来。
  听闻，各地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了，明教活动猖獗，他一定繁忙得很吧，自家老婆改嫁了，他也一定不知道，要不然，总该有点反应才是。
  
  这天，李瓶儿又来看她——在这个宅子里，除了李瓶儿，再没有别的女人会拜访她——说了许多关于杨迁毅对自己好，对别的女人好的话，几近炫耀，却又不是炫耀。
  “想来官人当初对你也是一片痴情，正眼也不看看我们这些人……世事变化无常啊，原来感情也会变……”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潘玉打断她，总觉她每一次的探望都是别有用心，就像杨迁毅去裴府提亲的前一天那样。
  “我不是故意要说的，真是……你看我，总是不会说话。”李瓶儿做出歉疚的慌乱。
  “好好伺候西门庆吧，他是你们的官人，永远不是我的。”潘玉说着笑了一下，借口道：“预产期快到了，我这身体，动一下都累，现在想回床上躺会儿，你自便吧。”
  
  她讲的也是实话，不过觉得再跟李瓶儿聊下去，她会更累罢了，她不喜欢，这个宅子里所有的人，她都不喜欢。
  有机会一定要离开的想法，不曾一刻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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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她还没来得急入内室，杨迁毅就来了。
  “有事吗？”她侧脸问他，并没有为他停留的意思。
  “没事，看看妻子不行吗？”
  潘玉没有理会，兀自道：“我好得很，就是现在很想睡觉。”
  “想睡觉？去吧，我有瓶儿陪着，不会无聊。”杨迁毅应允得潇洒。
  潘玉于是离开了，将厅室留给二人。
  来到内室，她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响：茶具的碰撞声，女人的惊呼声……
  
  “官人……要在这里吗？”李瓶儿又是娇羞又是惊恐。
  “反正都在家里，怕什么？”杨迁毅不以为意。
  “……还是……不要啊官人……这……啊嗯……莲儿姐姐知道了……官人……”有茶具掉到地上，碎了。
  男人粗重地喘息着，尽情肆虐。
  “……嗯嗯……官人不要……”
  
  潘玉听得清清楚楚，但始终都没有出去打扰，她只觉不可思议，杨迁毅的行为，太过于偏离她的预期。
  不过，在哪不好做那种事，偏要在她的住处么？他以为她会吃醋不成？可笑至极。
  
  “小姐！小姐……”兰香一边喊着人一边急跑着从外面回来，见屋中情形，立马失声并且红了脸，尴尬得不知所措。
  而屋中潘玉听到她不寻常的喊声，立马就冲了出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将屋中姿势情迷的两人无视了个透彻，并挡住兰香的视线。
  “小姐……”兰香却是大脑短路，偏头往屋里看，脸上不禁又是一红，继而低声问：“小姐，他们在……”
  “别管闲事，你喊我干什么？”潘玉提醒。
  “小姐，”兰香方才有点恢复正常，激动道，“您快去看看，看看谁回来了……”
  “谁回来了？”潘玉一下子想到裴谨，惹得心脏怦怦直跳，双手更是抓住兰香的臂膀，期待而又紧张。
  
  “是……”兰香正要说，却是见到已然整理好衣衫的杨迁毅从后面走过来，一时便闭了口。
  潘玉见状回头，知道兰香是有意不当他的面说，就对她道：“跟我来内室吧。”
  “嗯。”兰香点头跟上。
  “慢着，”杨迁毅却是叫住她们，“有什么好事就在这里说出来吧，我也听听。”
  “还是不打扰你做正事吧。”潘玉勾起一边唇角，再次吩咐兰香跟自己进去。
  “说，谁来了？”杨迁毅还是抓住了兰香的胳膊，不让她走。
  “小姐……”兰香无措地喊了声，见潘玉也拿他没办法，就嘟着脸道：“跟我家小姐一起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迁毅想了想，以为潘玉跟自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任谁回来了也没办法，就决定出去看，并带上潘玉一起。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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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被西门宅的家奴拦在了门外，杨迁毅听管家报出对方的名号，也震惊了大半天，并且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方才放下心中顾忌，自信满满地对管家说：“请他到前厅。”
  潘玉看他这般反应，更是认为裴谨回来了，不禁心绪紊乱，犹豫的人，反而是她了。
  “你去吧，我不去了。”她突然决定反身回房。
  “小姐……”兰香忙阻止，她最开始不愿说来人是谁，是因为她怕杨迁毅知道了就不让自家小姐出门相见，现在看来事情倒有些出乎意外，就大着胆子道：“小姐，您一定要见，不见会后悔一辈子的。”
  
  潘玉想了想，还是决然说：“不见了。”
  “那可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当真不见？”杨迁毅故作大度。
  潘玉没有做声，只是捧着肚子笃定地往回走。
  “小姐……”
  “等等，”杨迁毅叫住她，并走过去抓起她的手说，“你必须跟我去见见他。”
  潘玉挣了挣，没挣掉。
  有人这样逼她，她就跟随自己的愿望了——发自内心地，她当然想见到裴谨，当然想给他一个交代，也当然想在他那里诉说诉说心中屈辱。
  
  然而，来到大厅，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她惊颤了，心脏就像被一根无名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荡起意外的秋千。
  杨迁毅所谓她“日思夜想的人”，原来不是裴谨，而是武植。
  
  居然是武植。
  是武植吗？有那么一刹，潘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依然俊朗的男子，脸上却是布满了北国的风霜，这会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足以牵起她思念的潮水，转化成热浪，席卷心头，她的眼眶也不自觉温湿。
  纵使有千言万语，相顾却是张张嘴唇无从说起的沉默。
  
  “武大郎，”杨迁毅打破这种沉默，轻挑的声音开始胜利的骄傲说，“你一定想不到吧，莲儿最终还是我的人。”
  听言，武植顿时竖眉，不无激愤道：“也只有你这种卑鄙小人才会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哼哼。”杨迁毅嗤笑，不急不徐，不愠不怒。“个中原因，只怕你还不清楚，要不我给你们一点私人空间，好好聊聊？叙叙旧情也罢。”
  武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潘玉，重陷那种复杂的情愫。
  杨迁毅无论是出于识趣还是故意，他究竟还是走了，并带走屋内的侍者，留给两人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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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儿……”武植念着潘玉的名字，走近她，一手终于抚上她的脸颊，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传给了彼此无尽的心痛和辛酸。
  女人潸然泪下，男人声音发颤说着“我都知道了”将她揽进怀里，想着这一切，也是心如刀割。
  “你都知道些什么？”潘玉仰起头，不无认真问他。
  “我见过裴太傅，他都告诉我了。”
  也许这不是诧异裴太傅为什么会将所有事告诉武植的时候，潘玉更加关心的，是武植怎么回来了，本来想问，开口却是：“你好吗？金人的郡主豆清芳她……”
  “她死了。”
  
  豆清芳是一位性情顽劣的郡主，残暴，而且好强，甚至好战，带兵打仗气势凶猛，在金人眼里，她就是女中豪杰，令人敬畏。而就在上一次，她带领的五千骑兵，居然败在了宋方一位年轻部将手上，身受重伤而回，从此名声大减，受到金人阴谋论者宣扬而起的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