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珠儿

汗一滴一滴从她额上滴下来掉到地上，她试着伸脚去踢苏西，她真地踢到了，她心里一阵狂喜，越发努力地去踢苏西。
    时间漫长得似乎都停摆了，苏西长呼出一口气，米珠儿本能地弯腰去扶她，她惊喜地看下双手，我能动了？她忙跑到苏西身边，“苏阿姨，你快醒醒。”她急得哭起来。
    苏西的眼皮动了下，接着她睁开眼睛，她马上看到了米珠儿眼中的泪花，“你哭了？”她摸摸脸，她的脸上还残留有米珠儿的泪，“苦命的孩子。”她喃喃地说完，眼里先是闪过无奈，接着是痛苦，最后竟是带点希望，“珠儿，扶我起来。”这个亲昵的称呼让米珠儿受宠若惊，她忙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苏西扶起来。
    “记住，如果有一天你绝望了，你的眼泪可以救你。”米珠儿有点莫名其妙，苏西这话没头没脑的，不过她还是点点头。“一定记住了。”苏西似乎不放心，再次强调说。
第二章 卫秋（２）
这件事发生后，米珠儿发现苏西对她好多了，说话不再板着脸，也不禁止她去找小芬玩，她甚至还帮她联系了附近的民办中学去上学，到跆拳道馆去学拳，“女孩家要学会保护自己。”米珠儿感动得都想给苏西下跪了，只可惜这种感动很快就被痛苦所取代，她的基础很差，每天上课简直就像把她放在油锅里干炸，而到了晚上，她不是被摔得鼻青脸肿，就是压腿压得腿都快断了，她开始厌恶并诅咒这种生活。
    “Hi，请问你是不是姓米？大米小米的米。”一个牙齿很白、五官俊朗的小帅哥走过来问。米珠儿正眼泪花花地揉着腿，才练背摔腿又给摔肿了，她正疼着呢，所以她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哼了声：“废话。”她胸口不是挂着胸牌吗？这么问分明是另有企图。男孩的脸红了，“别误会，我只是想确认下，你是不是我碰到过的那个女孩。”米珠儿翻下白眼，这么老套的下勾话也说得出，实在是侮辱她的智商，她正想讥笑他几句，“我记得六岁那年，在滨海公园遇到个女孩，也姓米，她的右手腕处有颗痣。”
    米珠儿吃惊地抬起头，“江家小哥哥？”
    ……
    “妈妈，今天能带我去公园玩吗？”
    米羽心疼地亲下她的小脸，心里一阵难过，今天是女儿五岁的生日，可是她却连像样的生日礼物都买不起，“好吧。”
    米珠儿一路蹦啊跳啊，高兴得不得了，连米羽也被感染了，不觉也露出笑容。
    “妈妈，我想玩那个。”米珠儿站在蹦床边不肯走了。米羽的心哆嗦了下，口袋里只有一百块钱了，可是看到女儿失望得快哭了，她的心软了下来，她掏出五元钱给米珠儿，“小心，别摔着。”米珠儿高兴地答应了，把鞋一蹬，就爬上了蹦床。她在上面滚啊翻啊，一不小心碰到边上一个小男孩，米珠儿害怕得都快哭了，“对不起。”小男孩很快爬起来，“没关系了。”
    米羽远远看着米珠儿快乐地跑来跑去，心里满是悲伤，走吧，扔下他的孽种不要管了，这么活着太累了。“妈妈！”米珠儿忽然趴在蹦床边上叫她，她的心一颤，她也是我的女儿啊，她冲女儿笑着点下头，表示听见了，可背转身，她的眼泪就掉下来。那个负心的男人拍拍手就走了，却留下这么沉重的负担给她，一个月的工资就是再省也不够两张嘴吃啊，而珠儿明年就要读小学了。米羽依着树浑身发软，生活为什么这么艰难？女人为什么这么难做？她望向远方的湖水，那水真清啊，我要走进去就什么都解脱了……
    “妈妈，”米羽擦掉眼泪，走到蹦床边，“怎么了？”“妈妈，我口渴了。”米羽暗叹口气，珠儿才五岁啊，我就这么扔下她，太残忍了。她去买了瓶饮料递给女儿，米珠儿接过去想了想，又递回来，“妈妈，你先帮我试下看好喝不？”米羽的眼泪涌上来，她摸摸米珠儿的头，努力挤出笑容说：“珠儿乖，妈妈已经喝过了，很好喝。”
    米珠儿那以后再没有去过公园，可是米珠儿却永远记住了那个小男孩，“我姓江，江一帆。”江一帆问妈妈要过才买的风车塞到她的手里。
    ……
第二章 卫秋（３）
“喂喂！”江一帆拿手在米珠儿眼前晃了晃，米珠儿的脸红了，“是你啊。”她注意到江一帆已经换上了校服：锦阳中学，“我要走了，这是我的电话，有时间联系。”米珠儿被动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内心里复杂到了极点，儿时他们就不平等，现在更是天差地别，不，我要改变，我能改变，她暗暗发誓。
    回到画廊，米珠儿翻出那个已经破损得只剩下骨架的风车，用手轻拨了下，她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期待。
    苏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米珠儿情绪上的变化，她每天忙着查看存留的画，然后把稍微好点的往腋窝下一夹就出去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突然有一天她撤掉了供桌，甚至把香炉也扔进了垃圾堆，米珠儿虽然感到奇怪，却是不敢问，她只当苏西发疯了。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如果不是郭品洋意外地上门，也许一切都还会继续地平淡下去。
    “苏西，我的画怎么样了？”郭品洋嚷着跑进来，一眼瞄见米珠儿因为掸灰而微露出的胸口，他的眼睛亮起来，“什么时候找这么漂亮的ＭＭ来？”苏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呸，男人都是一坯货。”郭品洋笑嘻嘻地缠上她的腰，“都是什么货？”苏西的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红晕，“没事来这做什么？不去沙滩体验了？”郭品洋垮下脸，“去体验又怎么样？画出来的还不是没人要。”他眼尖地看见自己的画已经挂到画廊上，立刻松开手，蹦到他的画下面，“你把我的画挂出来了？你也觉得我这画好？”他快乐得像个孩子。
    “好什么好，”苏西冷下脸，“我是怕长霉了，拿出来晒晒。”郭品洋的兴奋一下全没了，“你就会打击我，哎，你就不能说点鼓励的话？就算是安慰安慰也好啊。”
    “要听好听的？”苏西竖起双眉，正想再刺他两句，见他一副可怜的样子终还是不忍心说下去，“好听的就是你的画我给你拿到画协去了。”郭品洋一下来了精神，“他们怎么说？”
    “你期望他们说什么？我才送去，他们能说什么。”
    米珠儿听着听着，有点同情起郭品洋来，她放下鸡毛掸子，给他倒了杯水，“你画得很好。”她小声说完立刻溜回去拿起鸡毛掸子继续掸灰。
    苏西剜了米珠儿一眼，“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画协的人会联系你的。”郭品洋连连点头说好，“那我走了。”他说完看都没看米珠儿一眼就走了。米珠儿心里气得要死，暗想你下回再来，就是被苏西骂死也不同情你了。
    “你很闲是不是？”苏西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下午需要画个人体写真，你上吧。”米珠儿惊呆了，心知她是恼她刚才帮郭品洋所以才会这么整她，“好啊。”她露出欢欣的笑容，我就不求你，气死你个老巫婆。
    卫秋进门冲苏西点下头表示自己来了，苏西撇撇嘴，不是他还有两把刷子，她还真不喜欢和他打交道。
    “是她？”卫秋瞥眼米珠儿。米珠儿冲他做个鬼脸，“不是我，难道是你？”
    苏西把窗边的帷幕拉拢，把空调打开，回过身，卫秋已经准备好了笔和画板，苏西阴沉下脸，“米珠儿。”
    米珠儿慌乱地看眼苏西，一咬牙，把上衣脱了，跟着把乳罩扔了，她转头看向卫秋的时候，一丝落寞从她的眼睛深处逸出来，“还不开始吗？”一滴潜藏很久的泪滚出来，她无所谓地笑笑，“看傻了？”
    卫秋没接话，他拿起画笔，在纸上很快涂抹起来，仿佛米珠儿说的做的就跟平常吃喝拉撒差不多。米珠儿心里挫败得很，不禁恨得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卫秋抬起头瞄了她一眼，突然放下笔走过来，“头放这个位置，好，手，稍高点。”
    米珠儿抬高手，苏西马上注意到她的右手肘里有个烟头烫的印子，她下意识捏紧手中的帷幕——在那些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的日子里，烟除了做泪的随行者、痛的麻痹者外，还给了苏西精神施虐的快感——当烟飘着清烟烙在手臂上的时候，那种疼痛后带来的片刻宁静让她一直坚持到了今天。泪薄薄地爬过她的眼睛，她悄悄地退到外屋。
第二章 卫秋（４）
从抽屉拿出烟，苏西颤着手点燃了一根，那些发黄的日子怎么想起来还会痛？她用手弹下额，马上又想起米珠儿手肘上的烙印，“该死！”她低低地咒骂了句，掐灭了烟，去把外面的大门给关了。
    等苏西再回到画室，卫秋已经在画脸的轮廓。她瞄眼米珠儿，后者正半凝视着前方，眼里露出丝像迷茫、又像困惑的惆怅。苏西就不想进去了，上这画廊来的男人多半会没话找话、想尽办法和她搭上腔，就这卫秋，要他画画他就来了，画完也不多说话就走了，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还不爱理他呢。她依着门站了会，不觉有点乏了，可是她不放心就这么留他们俩在这，就咬着牙边扯呵欠边硬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