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开花的芦荟

照片里的人影不大，但模样很清晰，正是季若辉和叶林珑。两人坐在一辆拉风的跑车里，叶林珑挽着季若辉的胳膊，仰着脸似乎正在对他说什么，而季若辉则神情自若的好似在细心聆听。
  荟荟突然觉得浑身一冷，仿佛一阵寒流袭过，身上的热温瞬间被掳去几度；她听见心里“叮”的响了一声，恍如玻璃裂开的声音，但她却无法看见那道裂痕，它不知破在何处，她找不着它，因此处处都是它；抑或它不存在，却也让她猜测，让她心慌，让她觉着以前的一切皆是虚幻的假象。
  刚才听见的歌声在她耳边回响：
  “有时候我承认，守在你身旁，其实也是一种沉沦，我想我是你的女人……哪怕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季若辉的女人吗？
  不是，她不是。
  在他眼里，她是一只灵魂，是拯救他的精灵，他得到救赎的时候，大约就是她离场的时间。
  “守在你身旁，其实也是一种沉沦……”
  她沉沦了吗？
  不能。
  她要时刻清醒着。
  她怎么有资格让自己陷入沉沦！
  她是如此的平凡，只是一株不起眼的芦荟，被他偶然看见，只是因为沙漠里没有绿色，仅有漫天的荒芜。
  走出沙漠，或许，他眼里就不再有她。
  新世界百货，C市的最高级卖场里，季若辉百无聊赖的倚在电梯旁：“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去挑，看中什么开了单子再来找我。”边说他边用手机上着网。
  叶林珑一把抢过他手机：“没门！跟我一起走！”
  季若辉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手机还我！”说着伸出一只手。
  “跟不跟着？”
  “好，好，跟！”
  叶林珑有点得意的笑了起来：“从小到大，这几天是你最听话的时间，在英国就我们两人，我那样求你，你都不睬我，现在却这样温顺，看来爱情的力量真的很伟大。”
  季若辉从她手里夺过手机：“我正想问你呢，好好的在英国念着书，你为什么要跑回来？我是被我爸逼得，你也是被人逼迫的吗？”
  叶林珑似笑非笑的挽住他手臂：“没有了你，伦敦那个阴冷潮湿的城市我怎么呆的下去，只好也回来了。”
  季若辉手臂一抽甩开了她：“现在不用演戏，不要碰我。你虽然一贯走的是中性化路线，可到底还是个女人。拜托离我远点好不好？”
  叶林珑并不生气，似乎习惯了他的这个态度：“以后我改走淑女路线了，所以要换包装，你等着放血吧。”
  季若辉上下打量她一下：“你也能做淑女？我看还是不男不女适合你。”
  她抬眼微笑：“你都不怕女人了，我干吗还要装男人？就我这不男不女的形象，也照样拿下法学院院花的头衔，我要是变成淑女，不知会迷死多少人。”
  季若辉斜睨她一眼：“你就是变成嫦娥，在我眼里也是一名悍妇。要买就快点，三点还要赶回学校呢。”
  叶林珑瞪着他：“耽误不了演戏。把我当悍妇，所以要我去做炮灰，好把你的甜心藏起来。但愿余霞够笨，不要识破你的诡计，否则，我白白牺牲自己的清白，还要被她怨恨，到时看你怎么偿还我。”
  是戏剧吗
  下午三点，A大体育馆前宽阔的马路上，一辆敞篷跑车又像前几天一样准时出现了。
  它很拉风，停在有六十多年历史的古朴建筑前，两边是葱郁的林木，背后是纯中国风的孔雀蓝琉璃瓦，看似不张扬的银灰色车身，立即晃了所有过路人的眼。
  何况车里还坐着一对不避嫌疑的俊男美女。
  叶林珑揉着眼睛：“我都有点困了。你说，今天她会来吗？”
  季若辉看向四周：“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天天都有来，只是没让我们看见罢了。”
  叶林珑叹了一口气：“唉，这个余姐太折磨人了。”说着就把头往季若辉的肩膀上一靠。
  季若辉立即皱着眉头望向她：“哎，也用不着这么亲热吧，坐直点，别靠那么紧，我难受。”
  叶林珑不理他，只管倚着他，眼睛还微微的眯了起来：“就这个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吃你豆腐，我不会浪费现在的一分一秒，你忍着吧。”
  季若辉怔了两秒，无可奈何的牵了下嘴角，只能抬起头又看向周围。
  来往的学生很多，都在用暧昧的眼光看他们，他忽然就觉得胸闷，仿佛霎那之间心里盈满了说不出的焦躁与不安。
  莫名的。
  这样，这样的不安。
  那双有着宝石样光芒的乌黑纯净眸子，如果看见了这一幕，会不会瞬息之间星光黯淡？
  目光扫向俩旁的林荫，他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余霞！
  她终于出现了。
  等了这么多天，他为的就是可以当面和她交锋一次。
  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她的疯狂他最清楚，只是她始终躲在暗处不愿现身，今天总算被他抓住了。
  她也看见了他的目光。
  她想跑！
  他猛地按了下喇叭，在车辆相对稀少的校园，这声鸣笛分外刺耳。
  余霞顿时站住了，她知道，跑不掉了。
  林珑也被吓了一跳，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季若辉的车子已经驰出几十米，停在了距离余霞不远处的林荫道边。
  他扭头看向树丛后的余霞，露出了一抹微笑：“余姐，我等你好多天了。”
  余霞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他怎么能这样笑？
  没有一丝的惧怕，没有一丝的爱意，只有不在乎和看不见的挑衅。
  季若辉伸手搂住林珑的肩，继续对着她微笑：“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女朋友。你还认得她吗？你原来见过她的，她也长大了。”
  余霞看向林珑，林珑正笑嘻嘻的看着她。
  她当然认得这个丫头。九岁的时候，她就长着一张桃花般明艳的脸，每次到了季家，就在那所大房子里满世界的追着小辉身前身后的跑。
  这会，她又露出了和小时候一样明亮的笑容，红艳艳的丽唇在叫着她：“余姐，你没忘了我吧。”
  她挤出了一丝笑：“林珑，你长大了，还是那么的漂亮。”
  林珑笑出了声：“余姐你才是个美人呢，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羡慕你。这家伙那时候都不愿意搭理我，天天粘着你，还一直说你像妈妈。”
  她的脸立时僵了一下：“你……也在A大上学吗？你读的什么专业？”
  林珑又嫣然一笑：“我学法律。没办法，有个省长老爸，有个做公安厅副厅长的妈，还有个当监狱长的哥哥，我只能学法律了。噢，我听我哥提过你，他说你保外就医的决议还是他经手的呢，现在你自由了，肯定痊愈了吧。”
  余霞的脸惨白如纸，她说不出话，只能看着跑车里依偎在一起的男女。
  林珑笑得天真，而季若辉则神情淡淡的听着她们的对话，仿佛说的事与他没有多大的干系。
  绝望一阵阵的向她袭来，她觉得头痛欲裂，明明她站在葱郁的树影底下，落日前的太阳也早已没了光辉，但为什么她的眼前却有无数的金星在闪耀？
  小辉，你对我太狠！
  明知我是真心爱你，你却这样对我，你对我实在是太狠！
  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颤着声音说了句：“不打扰你们了，那我走了。”说完就转身。
  “余姐。”林珑拦住她。
  她回身看向林珑。
  林珑望着她，梨花般娇艳的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可不知是不是由于她穿的是件男性化的黑色紧身小皮衣，她竟觉得她的笑里像是藏着无数锋利的刀子，她听见林珑不卑不亢的说着：
  “以后，余姐你，不可以再缠着你的小辉了，因为，这个男人，今后是我的了。”她话一出口，连季若辉也微微吃了一惊。
  林珑继续说着：“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家最疼我的，不是我爸妈，而是我哥哥。你在他管辖的地方呆过，肯定也清楚，我这个哥哥，黑白两道怕他的人比怕我爸的人还要多。怕我爸的人，只是怕自己升不了官，但怕我哥的人，却是怕自己有没有勇气去活到明天。”
  她的脸上，忽然带了股犀利的锐气，眼神也幽暗起来。
  “虽然他只是我的堂哥，可自幼在我们家长大，和我的感情比亲哥哥还要好，他最见不得我受一丁点的委屈。所以，假使他听说我的男人在被人觊觎，甚至还被人跟踪纠缠，那么，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因此，余姐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这个男人，是我的，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她的声音听着清清脆脆的，只是越到后来，越让人发冷。
  余霞面如死灰，两眼像被人掏空了似的直愣愣望着林珑，而林珑的脸上，却又换上了天真的笑容。
  季若辉微微皱起了眉，他当然明白林珑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让余霞今后不再纠缠他，可是，似乎有点过了。
  那句，这个男人，是我的，听着，也让他别扭。
  “哎，”林珑用肘子撞了他一下，他扭头望向她。
  她今天的表现有点超出他的意料，他有点估不准她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亲我一下，然后跟余姐说再见。”林珑的语调平淡又自然。
  他愣住，几秒钟之后眼里打出几个字：够了，不要再玩了！
  林珑却不依不饶的看着他：“不要让余姐失望，你本来就是让她来看你女朋友的，那就做给她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