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开花的芦荟

  晚饭过后，季若辉在看电视，她陪着母亲在厨房洗碗，母亲竟然一直不说话，她心里就不安，叫了一声：“妈。”
  母亲仍旧低头洗碗，隔了一会终究还是没忍住：“我就担心变成这个样子……傻孩子，你是自讨苦吃，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小辉的母亲是不会同意的。妈妈后悔了，不该让你去做这件事。”
  她半天不语，良久才说：“妈，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你原来不是说这是报答季伯伯的唯一机会吗？为了季伯伯，我也应该这样做的，我不后悔，你也不用后悔。”
  她话刚说完，就听见身后厨房的门响了一下，她心一紧，放下手里的碗急忙走出去。厨房门外，季若辉手里端着个茶杯站着，想来他是要到厨房续茶的，不经意的，却听见了她和母亲的谈话。
  他的脸阴沉沉的，两眼只是盯住她，荟荟望着他的眼睛，脸色也不由得越来越凝重了。
  喜欢就要说出口
  厨房门口，两人僵立着，双眼凝视着对方，都一言不发。
  荟荟第一次在季若辉的脸上看见这样阴沉的表情，以前他也经常扳个脸，但那表情或是冷漠，或是严肃，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让她心情沉重。
  僵持状态中，一时谁都不动。
  她刚才是在说她不后悔和他成为这样的关系，为了报答季伯伯，她也应该这样做，是这样吧。
  这样的话，让他生气了吧。
  似乎她是为了报恩才和他在一起的。
  不能排除有这个因素，但绝大部分却是因为她不由自主的喜欢她啊。
  他会误会她吗？
  身后传来母亲的脚步声，她连忙上前抢过季若辉手里的杯子，说了句：“我替你添水。”转身就进了厨房。
  在厨房她磨蹭了一会，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可等她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却看见母亲正站在门口，季若辉在门外正和母亲告别，她只听见他的声音：“方姨，那我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母亲在回答：“小辉，慢走，方姨不送你了。”
  然后就是离去的脚步声，从四楼向下，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远去，直至底楼，消弭不见。
  他甚至都不和她告别，虽然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今天她要住在家里，但是，离去之前，总该和她打声招呼吧。
  她端着茶杯在狭小的客厅呆立着，母亲走回客厅看着她，叫她：“荟荟”
  她像是才清醒过来，慌慌张张的放下茶杯，转身就去找自己的包，然后对着母亲说了句：“妈，我也走了。”就跑出了门。
  方舒华看着女儿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消失，轻轻的叹了口气。
  纠葛已经开始，她想阻止，也晚了吧。
  女儿是很懂事，也很成熟，但情感的分寸，是她能随心所欲，想驾驭就能驾驭得了的吗？她不由得担忧起来。
  荟荟一路奔到楼底，冲出楼洞，她就去寻季若辉的车。
  已是冬季，刚进入十二月，晚上八点多，天色已全暗了。
  陈旧的住宅楼下，错综复杂的电线胡乱牵扯着，一盏菊豆样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着。季若辉的车还在，并没有开走，他坐在车里，车窗摇了下来，他的脸正对着她，似乎正在等着她。
  她突然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十几米之外，和他对望着。
  昏蒙的夜色里，他坐在一片漆黑中，微弱的灯影在他的车顶一明一灭，他的脸忽然就看的见，忽然又像看不见，明明他坐在那里，但又恍惚的像个影子。
  荟荟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浅浅的，很难受，第一次，她像是偿到了恋爱中为对方心痛的感觉。
  夜的气温有点低，天气预报今晚会有北方的寒流抵达C城，估计大约已经降临了。一阵风卷过，地上的落叶和几片碎纸窸窸窣窣的掠过她脚边，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脚步，却还是没有迈向那个看着她的人。
  季若辉低头发动了轿车，随着低低的轰鸣，明亮的车灯一下照亮了四周，他抬起头，望向她，说了句：“你是不是要跟我回去？”
  荟荟这才移步走了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季若辉并不看她，直接开车上了马路。
  驰出去很远，季若辉既不说话，也不理她，仿佛只是专心驾着车。
  荟荟心里到底忐忑，沉默半晌，期期艾艾还是开了口：“我刚才说的，你不要误会，我和你在一起……不全是为了报答你爸爸。”
  “误会？我没有误会你，你本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和我住在一起的。你很有牺牲精神，用自己来报恩。你已经成功了，我可以接受你，肯定也可以接受其她女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是的……我说了不全是为了报答你爸爸。”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他是故意想打击她。
  “不全是？那还为了什么？”
  他懂她的意思，但他想听她说出来。
  荟荟不说话。开口就会是告白，没有那么容易说出口。
  “说啊，除了报恩，和我在一起的其它原因是什么？” 他想逼她说出来。
  心跳骤然加快，他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一直想要的回答。当初在她生日的时候，他冲动的就吻了她，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迅速进入恋爱状态，但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认真问过她，她究竟是不是喜欢他。
  荟荟低着头，她知道无法逃避了。季若辉不依不饶想要这个答案，她要是不说，他肯定不安心，那两人目前和谐的状态必定难以维持下去。不管将来怎样，至少，现在她还想和他在一起。
  “我……喜欢你。”
  轿车忽的靠着路边停了下来。荟荟急忙抬头，马路还算宽敞，夜晚来往的车辆也不算多，不会造成交通堵塞，她松了口气。
  但是有人不想轻易放过她：“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他撒谎，她明明说的很清楚，她不要上他的当。
  “说不说？”
  摇头。
  咬着牙继续逼问：“到底说不说？”
  继续摇头。
  季若辉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认了输：“好吧，你亲我一下，我就当听见了。”
  还是摇头，然后就用乌黑的眸子看着他。
  一分钟以后。
  季若辉再次认输，他去亲了她。
  即使她是为了报恩才来到他身边的，但只要她是喜欢他的，他就满足了。他的心不大，只要装下她一个就行了；他的心也不深，只要她一句喜欢他就可以填满了。只要她一直留在他身边，终有一天他会让她彻底爱上他。
  抬起头，他看着她晕红的小脸：“这里离我爸的医院很近，我们去看下我爸，然后再回去。”
  荟荟立即“嗯”了一声。
  过了一条街，他们就到了医院。
  特护病区还是静悄悄的，俩个值班的护士看见他，都对他笑：“季少，今天真希奇，你爸还没睡呢，你就来了。”
  他客气的笑笑，和她们点了个头，拉着荟荟就向走廊深处走。
  临近病房，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雍荣华贵的妇人站在门内。看见他们，她的眼神先是稍稍一愣，紧接着目光就停留在了他们两人牵着的手上。
  季若辉显然没料到，下意识的，马上就松开了荟荟的手。
  妇人随即开口：“小辉，妈妈好久没见你了，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季若辉却仅是淡淡的叫了一声：“妈。”
  荟荟吃了一惊，这就是季伯伯能干的夫人，季若辉的母亲啊。
  她来C市六年，每年都会见几次季伯伯，但他的夫人她却只在媒体上见到过。早就知道她是个很有气魄的女人，但今天见到真人，似乎更有一种掩不住的凌人气势。荟荟还没和她说话，只是被她注视着，就好似被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罩住了。
  站在她对面的罗宇咪也在仔细打量她。
  这就是方舒华的女儿，长的和年轻时的方舒华一个样子，娇小修长的身子，清秀素雅的面容，不美丽，却温婉动人，似乎是像梦一样让人产生幻想的女子。
  她和小辉刚才牵着手，难道真像立春说的那样，她会帮助小辉克服对女人的恐惧？她已经做到了吗？小辉不抗拒女人了？
  对着荟荟她露出一丝微笑：“你是荟荟吧？我是小辉的母亲。”
  荟荟赶紧点了下头：“罗阿姨好。”她知道她姓罗，叫伯母好像把她喊老了，她干脆叫阿姨。
  罗宇咪往门里让开了一点：“进来吧，你季伯伯还没睡，小辉，你也进来。”说着她想去拉儿子的手臂，但季若辉一下躲开了，她的手在空中愣了几秒才放了下来。
  荟荟站在旁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理智与疯狂
  病房里，季立春半躺在床上，看见两人进来，直起身子就坐了起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小辉，荟荟。”
  对着两个孩子他溺爱的笑。
  从前的他，不会这样。
  或许是病了，或许是知道日子不多，因此，所有的情感都显得格外珍稀。看见两个孩子他由衷的高兴。
  他一向都是将事业放在首位。面临选择或是舍弃的时候，他从不犹豫。年轻的时候，为了迅速的在商界站稳脚跟，他狠心的放弃了初恋，并以联姻的方式用最快的捷径缔造了他的商业王国；结婚以后，为了王国版图的不断升级，他又毫不知觉的忽略了亲情，即使唯一的儿子因为爱的缺失遗落下巨大的创伤他也不曾后悔过。
  这样的代价之后，才有了今天的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