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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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没的世界
(美)怀特(White,A.T.)著
湮没的世界——希腊和克里特 
 
 
1. 一个男孩的梦 
在每个考古学家的一生中，总是会有这么一天，他对自己说：“完了，这里什么也找不到。在这儿挖来挖去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可每当想到谢里曼，他就会继续挖下去。谢里曼找到特洛伊遗址的离奇故事，又会使人们满怀希望地重新振作起来。 
从幼年起，谢里曼的心思就集中在翻挖地皮上。当然，许多孩子都爱刨土，但对谢里曼来说，这不是瞎玩，而是完全有实际的目的。19世纪的20年代中，谢里曼在德国的一个名叫安克斯哈根的小村庄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时候，他听了许多故事，使他对传说中的地下宝藏着了迷。谢里曼的父亲是个穷牧师，孩子又多，富于想像力的谢里曼自然常常要想到埋在地下的财富。他几乎每天都要爬上村外葬人的土岗，并且总是盘算着要用多久才能挖到摇篮，因为据说从前有一个强盗曾把自己的爱子葬在里面。有时他还会长途跋涉去一个荒废了的圆塔，在那里他想象着人们所说的埋藏在附近的财宝。甚至晚上睡觉时谢里曼也会梦见珠宝箱和金摇篮。每当他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外边黑夜里的花园和池塘，希望能发现那位手托银水盆的少女，因为据说这位少女出现的时间正是夜半时分。 
“贫穷是我们生活的祸根，”每当事情不顺心的时候，他父亲总是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挖金摇篮，或者去钓银水盆呢。这不就会变富了吗？”谢里曼总是认真地问。 
但当他7岁的时候，一个新的兴趣闯进了他的生活，很快就使他觉得珠宝箱、金摇篮和银水盆都不那么重要了。他父亲开始教他读书，讲的第一课就是特洛伊战争的故事。对怪事奇谈非常爱好的谢里曼，对希腊神话就更加感兴趣了。现在他头一次听到了 赫克托耳和阿基里斯，普里阿摩斯和亚加米农，海伦和安德洛玛刻。他简直入了迷，不断要求父亲再讲下去。 
他的父亲说，主神宙斯因为惧怕大地上人类的力量越来越强，于是决定用战争的方式来减少他们的数目。宙斯唆使3位女神赫拉、雅典娜和阿芙罗狄蒂为一只金苹果争吵，从而引起那些拥戴她们的人也发生纠纷。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践踏了人们目为神圣的礼宾律条，竟抢走了墨涅拉俄斯的妻子金发海伦，于是墨涅拉俄斯就鼓动所有的希腊首领去帮他夺回海伦。他们经过长期准备后，乘坐1,000条船远航到了特洛伊，对这座城市围攻达10年之久，但没有成功，最后还是用木马计赚开了城门。他们放火烧掉了神圣的伊利亚（即特洛伊），捉住了特洛伊王的王后，赫克托耳的妻子和金发海伦。但希腊王亚加米农却在金色的迈锡尼被害。在返航途中遭受海难的奥德修斯又经过10年的流浪，单身一人回到了伊萨卡。 
在听了这些故事后，谢里曼马上又去讲给邻居农民的两女儿听。这两个小姑娘是他的知心朋友，她们和谢里曼一样坚信地下埋有宝藏。他们总是一道去葬人的土岗或去荒废的圆塔，在那里谢里曼总是一遍又遍地给她们讲那些古代的传说。不论他讲什么，两个小姑娘都喜欢听，因此他就拣最能激起他想象力的来说，这就是他父亲讲给他听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主题部分。阿基里斯为了争夺俘虏来的女人布里赛伊斯而和亚加米农吵了起来，并拒绝出阵，在军营里生了3天的气。但当阿基里斯的朋友普特洛克勒斯被害后，他一怒之下就把凶手赫克托耳（特洛伊王的另一个儿子）杀死，拖在自己的车后。年老的特洛伊王亲自前来，恳求归还他儿子的尸体，于是阿基里斯才把尸体还给了他。但当两个小姑娘问谢里曼，他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特洛伊城到底在哪里的时候，他只好闷闷不乐地告诉她俩，这地方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因为特洛伊城已被完全毁灭，它已毫无踪迹可寻了。 
那年圣诞节谢里曼得到了一份父亲送给他的礼物，这是他童年时代最好的礼物――耶瑞写的《世界历史》。在这本书中有一幅特洛伊城在烈火中燃烧的图画，巨大的城墙和斯基安门，一位特洛伊英雄正背着他的父亲，手里领着他的儿子向门外逃去，谢里曼看到这幅画兴奋极了。 
“爸爸，”他叫着，“你搞错了。耶瑞肯定见过特洛伊城，否则他是画不出来这样一幅画的。” 
“孩子，”他父亲说，“那只是一幅想象出来的画。” 
“那么特洛伊城真有一座象画上画的那样巨大的城墙吗？” 
“有。” 
谢里曼一边想一边仔细地看着这幅画。“如果从前存在过这样的城墙，”他自信地说，“它不可能完全被毁灭，肯定还有大量的遗迹存在。” 
就这样他和父亲争辩了一阵，最后还是以谢里曼总有一天能挖到特洛伊城为结局。这对他父亲来说，只不过是安慰孩子的闲谈罢了。但对谢里曼来说，这可是他一生中的转折点。这时他还不到8岁，可就从这时起，他对自己一生的事业该是什么，就再没有动摇过。 
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认识到，金摇篮、银水盆和圆塔下的宝藏只不过是他的幻想。然而特洛伊城却不是。他忘记不了耶瑞的《世界历史》中的那幅图画。他深信那座抵挡了希腊军队达10年之久的、伟大而坚不可摧的城墙仍然存在，只是被漫长的年代和遥远的土地覆盖在什么地方而已。经历了童年时代所有的不幸，青年时代所有的贫困和挣扎，谢里曼始终保持着他的这个想象，即使在他中年时代的富有的日子里也是如此。他从没有放弃过自己 的志愿。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确实更加富有了，但对生意的兴隆他却越来越不在意。他渴望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当他把世上的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着手实现自己从7岁起连做梦也不放过的愿望时，他已经是46岁的人了。 
2. 梦想变成现实 
在当时世界上，满脑子装着特洛伊的人，当然不止谢里曼一个。世界各地的学者都对荷马的这个难题感到迷惑不解。无数有见识的学者写出了无数有见识的书籍，但争论仍在继续。各地只有少数人坚持相信特洛伊城是实有其事，它的城墙和大门的确都还存在，只要他们知道在何处开挖，挖到一定的深度，就准能发现真正的特洛伊城遗迹。但多数学者对此不屑一顾。他们的结论完全相反。“全是幻想，”他们说。“荷马的神与人的故事不比尼伯龙根之歌更真实。所有这些——象亚加米农和阿基里斯呀，特洛伊王和赫克托耳呀，以及特洛伊城呀，都是传说，十足的传说。”凡是读过《伊利亚特》的人，对出现这样两种相反的结论是不会觉得奇怪的，因为每个人总力图把自己所了解的古希腊来解释自己所读到的东西。《伊利亚特》是一部史前希腊的故事，然而其中所描写的生活、习俗和事物却完全不是古希腊所具有的。而是属于一个更高水平的文化。我们知道，当希腊人在刚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候，还是一个原始的民族。他们既没有城墙环绕，也没有宫殿可夸；既不领有强大的舰队，也不拥戴威严的君王。那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内容比古时候还要远古的传说，不但描写了可以据守10年之久的城墙，还叙述了千百条船组成的舰队和昼夜光芒四射的宫殿？希腊倒退了吗？难道荷马的描写虽都是真实，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这一切喧阗华丽的景象又复归于寂灭？ 
在这件事上，认为荷马富有想象力是很容易的，但要断言希腊曾经一度文明发达，接着沦为蛮荒，而后又重新振作，却很难自圆其说。所谓容易，也就是在一个人未读荷马之前。但当他一打开《伊利亚特》的时候，他绝不可能认为这是幻想。整个的气氛是真实的，每个细节都有凭信。希腊英雄们的金属武器、抛光了的头盔插着五彩缤纷的马鬃羽饰，镌着花纹的胸铠，带着银搭扣的胫甲，精心制造并装饰华丽的盾牌等等，所有这一切，未经亲眼目睹，是不可能描写出来的。特别是阿基里斯的盾牌，肯定不是凭空虚构的东西。盾牌上的景物和各种金属镶嵌就有的颜色，荷马都是言之凿凿的，不可能是臆造的产物。不，荷马肯定亲眼看见过这样一块盾牌。 
但这一切却非常令人迷惑和矛盾，使许多学者百思不得其解，并为此争论不休。探讨荷马史诗的长篇大论接二连三地在历史学会中宣读，但疑云重重的局面却始终没有打开。 
至于谢里曼，他对所有这些学术争论却毫不在意。自从他的父亲第一次给他讲特洛伊故事的时候起，对谢里曼来说，特洛伊就已经存在了。从7岁到46岁的年月里，他从没失去半点信心。就象他初次在耶瑞的《世界历史》中看见的一样，他仍旧确信特洛伊的城墙不可能被毁掉。对他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应在什么地点下手才最有希望挖到特洛伊。 
少数坚信特洛伊真实性的人普遍认为，这城应坐落在小亚细亚沿岸的一个今名为布那巴希村的地方。人们所以断定是这个小村庄，说来想当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