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家的祸崇

第28章


罗利站在他旁边,在卷一支香烟,看去还跟平时一样仿佛是和和气气的样子。
  我跨进房门,弗农就把门一关,火性十足地说:
  “柯顿认为他有了发现了。他认为……”
  柯顿胸膛一挺,抢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我认为不认为的事,事情是摆明在那儿的……”
  火辣辣叭的一声,弗农在司法官和我之间打了个“榧子”,他说出话来也一样是火辣辣的:
  “不要噜苏了,我们到那儿去看了再说吧。”
  我到自己房里去取了雨衣、手枪和手电筒,大家一起下楼,上了一辆沾满泥浆的汽车。柯顿开车,弗农坐在他旁边,其余的人都坐在后座。雨点打在车篷和遮帘上,雨水钻进隙缝直往下滴。
  “白日做梦,捕风捉影——偏又挑了这么个要命的夜晚!”治安官的头上正好有个漏水的隙缝,他一边躲一边嘀咕。
  “迪克这个人,少管点闲事该有多好呢,”罗利也敲起边鼓来。“事情又不出在凯萨达,干他什么事呢?”
  “他要是真能多管管出在凯萨达的事,也就用不着去为海边那头的事瞎操心了。”治安官这话一出口,他跟他的助理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偷偷地笑。
  他们这段对话也不知有些什么奥妙,反正我是听不懂的。我就问:
  “他要干什么去呀?”   
  “没什么,”治安官对我说。“你瞧着吧,包你啥事也不会有。说真的,改天我一定要好好批评批评他。也不知弗农怎么搞的,居然就会听信他的话!”
  我听得稀里糊涂。于是就凑着遮帘缝往外瞧去,下雨加上天黑,外边的景色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我总模模糊糊感觉到我们这是在去东边路上的什么地方。这趟车坐得也真够呛的——雨又大,车又颠,机声又响。车子最后停下的地方,也一样是那么黑,那么湿,那么泥泞。
  柯顿关了车灯,跳下车去,我们大家也都跟着下了车,劈里啪啦的,踩着齐踝深的泥浆水走。
  “真叫人受不了。”治安官直嘀咕。
  弗农刚想要说些什么,司法官却早已走了,顺着路直往前跑。我们只好苦苦地也都跟着他去,我们所以一个都没掉队,与其说是因为看得见前面的人影,倒不如说是因为脚踩烂泥哗哗有声,大家都跟着声音在走。天黑极了。
  不一会儿我们就离开了路,翻过了一道高高的铁丝栅栏,由此再往前走,脚下的烂泥就少了些,踩着的都是滑溜的青草了。我们爬上一座小山冈,风夹着雨顺坡扑下来,都直打在我们脸上。治安官气喘吁吁,我汗流浃背。到了山冈顶上,又翻后坡下山,听得见前面有海水冲刷礁石的沙沙声。下山路愈来愈陡,小径上的青草渐渐都被圆石子挤掉了。一次柯顿脚下一滑,腿一屈跪了下去,绊住了弗农,弗农赶紧一把抓住了我,这才没有倒下。治安官的喘息声如今已经跟呻吟差不多了。我们向左手里一拐弯,成一列单行往前走,碎浪的拍击就近在我们的身旁。我们又向左一转弯,上了一道坡,来到一座四面没墙的矮棚底下停了下来。那矮棚不过是十多根柱子支着个木板顶。前边,衬着乌黑的天空看得见有墨黑的一团,那是一所大些的房子。
  柯顿压低了嗓门说:“等一等,我去看看他的车在不在。”
  他走了。治安官长出了一口气,咕噜了一声:“该死的,叫我们这样长途跋涉跑来!”罗利则是叹了口气。
  司法官兴高采烈回来了。
  “车子不在,说明他人不在这儿,”他说。“来吧,反正到了屋里也可以避避雨嘛。”
  我们就跟了他沿着一条两边都是灌木丛的泥泞小路走去,来到那座墨黑的房子跟前,登上了后门的门廊。大家站在门廊上,等他弄开了一扇窗,钻窗进去,开了门锁。我们的手电筒这才第一次派了用场,亮光到处看出里边是个整洁的小厨房。我们走了进去,踩得地下尽是烂泥。
  我们这些人里只有柯顿一个人显得很起劲。从帽檐下起一直到有个小浅凹的下巴,他那张脸上的整个神情就像一个到台上来报幕的报幕员,他相信自己即将宣布的这个消息一定会给观众一个惊喜。大家都望着他,弗农的目光里满含着怀疑,菲尼是不屑,罗利是淡漠,我呢,根本就不知道到这儿来是为了啥,流露出来的当然是无限的好奇。
  原来,我们是到这座房子里来搜查的。我们就搜查了,至少柯顿是真搜查了,我们其余几个人则不过是做做样子,装作帮他一起搜查。房子不大,底层除了厨房只有一间,楼上也只有一间,是一间还没有装修好的卧房。桌子抽屉里有一张食品杂货店的发票和一张缴税收据,从这些单据上我发现了这房子的主人敢情就是哈维·惠登,也就是曾经看见有个陌生人跟嘉波莉·科林森一起坐在克莱斯勒车里的那个慢条斯理、骨骼奇大的家伙。
  查完底层,一无所得,我们就上楼去。在楼上东翻西找,查了十来分钟,终于有了些发现。是罗利从床垫和床架的横档之间抽出来的。那是一只小小扁扁的包裹,是用一块全白家用毛巾包起来的。
  原来刚才柯顿抬起了床垫,让治安助理看看底下可有什么,罗利抽出了一个包裹来,我们就都围拢来看,柯顿也放下了床垫,过来瞧了。弗农从治安助理手里接过包裹,放在床上打开。毛巾里包着一小包发夹,一方抽纱镶边的白手绢、一把银质的梳子连发刷,上面刻着 G.D.L. 的字样,还有一副黑色的小山羊皮手套,手套很小,是女式的。
  他们要是都吃了一惊的话,那我这一惊比他们谁都厉害。
  “G.D.L.,”为了要找些话说,我就故意说,“很可能是代表嘉波莉·某某·莱格特——那是科林森太太结婚以前的名字。”
  柯顿这一下可得意了:“你说得对极了,完全可能。”
  门口有个深沉的嗓音说道:
  “你们可有搜查证吗?没有搜查证,你们到这儿来搞什么名堂?你们这是入室偷盗,而且还是知法犯法。”
  那是哈维·惠登。披了件黄色的雨衣,高大的个子堵住在门口。那浓眉大眼的脸上是阴沉沉、气冲冲的。
  弗农刚开口要说:“惠登,我……”
  司法官柯顿却狂叫一声:“就是他!”便从上衣里拔出枪来。
  就在他向门口那人一枪打去的时候,我赶紧把他的胳膊一推,结果子弹打在了墙上。
  惠登此时的脸色已是惊奇多于愤怒了。他往后便逃,出了门飞奔下楼。柯顿被我这一推,心里恼火。他直起身来,骂了我两句,也跑出门去,追惠登去了。弗农、菲尼和罗利都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们的后影。
  我说:“这种事情应该是堂堂正正,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是这实在叫我看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也没来告诉我。我说:“罗利,我们在科林森家查看的时候,这把梳子连发刷明明是在科林森太太梳妆台上的。”
  治安助理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眼睛还是直望着门口。门外现在没有声音传来了。我就问:
  “柯顿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故意陷害惠登?”
  治安官说:“他们是不怎么要好的。”(这我早已看出来了。)
  “你看呢,弗恩【注】?”
  地方检察官把瞅着门口的目光收了回来,把那堆东西还用原来的毛巾包好,往自己的口袋里一塞。“跟我来!”他喝了一声,就大步下楼去了。
  前门开在那儿。柯顿和惠登看不见踪影,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前边大门口停着一辆福特,在那儿淋雨,车是惠登的。我们上了车,弗农开车,把车开到了小海湾边的那座宅子前。我们砰砰砰直敲门,半天才有个穿着灰色衬衣衬裤的老头儿来开,他是治安官派在那儿照看房子的。
  那老头儿告诉我们,当天晚上八点钟柯顿来过,说是没什么事,不过是再来随便走走看看。他,也就是看房子的老头儿,心想来的是司法官,该用不到在旁边看着吧。因此也没有去打搅他,就一切都听他自便了,据他所知司法官并没有拿走过科林森家的什么东西,不过这种可能性当然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弗农和菲尼把老头儿狠狠骂了一顿,我们就回凯萨达去了。
  罗利跟我坐在后座。我问他:   
  “这个惠登是个什么人?为什么柯顿要跟他过不去?”
  “是这样的:首先,是哈夫的名声不大好,从前这一带酒类走私很盛行,他跟这号买卖有些纠葛,而且他有时还有些官司惹身。”
  “是吗?还有呢?”
  治安助理皱起了眉头,吞吞吐吐的,在想该怎么说合适,可是他还没有想好,车子已经在黑咕隆咚的街道转角上一座挂满藤蔓的单幢小楼前停下了。地方检察官带路登上前门门廊,按了按门铃。
  不一会儿楼上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谁呀?”
  我们不得不退到台阶上,才在二楼的一个窗口里看见了她——原来是柯顿太太。
  “迪克回来了吗?”弗农问道。
  “没有,弗农先生,他还没有回来。我正有点着急呢。请等一等,我就下来。”
  “不用费事了,”弗农说。“我们不等了。我明天早上再跟他碰头吧。”
  “不,你等等。”她急不可耐地说,随即就从窗口里消失了。
  过了会儿她就来开了前门。只见她蓝色的眼睛阴沉沉的,显得很动感情,身上穿的是一件玫瑰色的睡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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