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

袁朗一下子乐了出来：“老克的书我上军校那会儿就能倒背了。”
铁路有些无奈地苦笑：“我知道。”
袁朗噗嗤噗嗤地继续乐：“是不是在扉页还要写上‘与袁朗同志共勉’？”
铁路没说话，不过表情里除了无奈，又多出些好笑的自嘲。
袁朗笑得靠在他身上，突然想起来了，问：“哎，你就没送过那谁谁什么东西呀？”
“那谁谁？”铁路一愣，很快就知道袁朗说的是谁，认真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除了回去的时候带点特产什么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衣服？鞋子？手表？首饰？”袁朗差点抬起手来掰手指头。
“买过一次衣服……”铁路有点迟疑，“没见她穿过，大概不合身。”
“不会什么都没有吧，总得有个戒指什么的。”袁朗忍不住翻白眼。
“结婚时我母亲给了个戒指。”铁路低下头，下巴蹭着袁朗刺楞楞的短发。
袁朗眨眨眼睛问：“钻石的？”
铁路低笑着摇头：“就是普通的金戒指。”
袁朗锲而不舍地问：“金戒指也有很多花样啊。什么样的？”
铁路回忆了一下说：“活扣，宽度大约四毫米，扁平，上面好像有花纹。”
袁朗歪头看他：“结婚戒指啊，你都没仔细瞧过？”
铁路淡淡地笑：“我结婚就请了三天假，那些东西都是家里准备的。”
袁朗神情夸张地问：“不会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老式龙凤戒吧？”
铁路不明所以地反问：“是我母亲的陪嫁，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袁朗撇撇嘴，抓过他的手在手指头上来回比划：“早就不兴这个了。现在都戴对戒，结婚戒指，白金的黄金的赤金的混合金的，一对，一模一样的，一人一个，还有人在圈里头刻字。刻上名字啊结婚纪念日啊这些。你那个戒指，我估计人家就没戴过。”
铁路笑了一下：“我们家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职工家庭，拿出来的当然是最普通的东西。”
袁朗仰头叹气：“我说，人家怎么会嫁给你的？我见过照片，挺漂亮一女的。”
铁路静了一会儿，笑笑说：“可能我这人不黏糊，所以也就不那么讨厌吧？”
袁朗借着酒意斜眼看他：“继续保持啊，二十年不变，这样我比较放心。”
铁路把袁朗的脑袋搬过来，对着他的眼睛说：“要不放心，也该是我比较不放心吧？”
袁朗顿时就笑了，懒洋洋的搂住铁路的肩膀：“铁路同志，那你可得对我好点儿。”
“比如这样？”铁路慢慢地凑过去，吻了吻袁朗的眼角。
“不是，是这样。”袁朗的唇移过去，含住了铁路的气息。
“接下来干什么？”铁路在这个不算缠绵但却极尽轻柔的吻后笑着问，“逛街？看电影？约会就是这样的吧？要不要去买两个一对的圈，一人一个，再刻上名字？”
“铁路，咱们回招待所去吧。”袁朗使劲地捏着铁路的手。
一下重，一下轻，粗糙而又坚实的骨肉在他手心里回应似的弹跳。
三十二
招待所的房间不大，进门就是两张窄小的单人床。
袁朗关上门，腻在铁路背后轻轻蹭，在铁路回头的时候吻住了他的唇。
两个人的唇齿间都是酒香，铁路向后仰着头，含糊不清地说：“先去洗洗。”
袁朗抱着他的腰不肯放：“铁路，我们做吧，做完再一起去洗。”
铁路带着微笑向后退了两小步，一松劲，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
弹簧床垫随着压下的份量跳动一下，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吱嘎”。
床上的两个人同时一顿，袁朗低头看铁路，铁路也看着他，已经皱起了眉。
袁朗翻个白眼，不管不顾地又吻了下来，刚刚从耳边厮磨到鬓角，身体磨擦之间下面的床垫又吱嘎吱嘎地响了好几声。等铁路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推他的时候，袁朗已经抓狂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耳边传来一通响声，铁路支起身。动作迅速的袁朗已经把另一张床推到了墙边，转身又来推铁路身下的这张。
床脚在地板上一下子滑了出去，动静不小，甚至在墙壁上撞了几下。
仰面躺在床上的人也跟着那张床毫无方向感地滑动，身体在随着床垫的起伏震颤。
铁路看着眼前那张带着酒意和怒气的脸，不由大笑起来，抬手摸了摸袁朗的额头。
袁朗抓起床头的被子扔在两床中间的空地上，低头啃着铁路的嘴角：“来不来？”
铁路笑着想要起身Tuo衣服，袁朗已经一把抱起他，狠狠地压到了地上。
夜深露重，床腿中间的暗影里，两个人交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去床上睡？”袁朗一下一下地揉着铁路的腰。
“就当是睡掩体了。”铁路趴在枕头上不动，连摇头都懒懒的。
袁朗起身拿来另一床被子给铁路盖上，然后自己也钻进去，从背后搂住。
昏昏欲睡的时候，袁朗突然抓起铁路的手来看了几眼。
“干嘛？”铁路有点莫名其妙地问。
“看看。”袁朗说着，放下了铁路的手，又去看自己的手。
“看什么？”铁路被他弄得醒过神，反而不想睡了。
“手指缝。”袁朗迷迷糊糊地说，“我妈说过，手指缝太大的人不敛财。”
“所以？”铁路翻过身来看着袁朗。
“我们俩的手指缝都粗，这辈子估计是聚不下什么财了。”袁朗打了个哈欠。
“废话，我们的骨节都大，手指缝当然会粗，那都是训练出来的。”铁路摸着他的手指。
“你说咱们的钱够不够买这么大小的一间房？”袁朗看着四周突发奇想。
“够又怎么样？巴掌大的地方买了干什么用？”铁路笑笑，“别老惦记这个了，睡吧。”
“能睡觉能冲澡就行，不用很大，反正单人床也挤惯了。”袁朗最后嘟哝了一句。
半个多月以后，袁朗就彻底不再惦记这个了。
“队长，我要借钱！”电话那头是许三多有点发狠的声音。
“没有问题。”袁朗稍顿了一下，然后很干脆地回答。
放下电话，袁朗出了会儿神，拿眼瞅瞅正在毫不见外地翻自己抽屉的齐桓。
“队长，该补仓了，这规格变低了啊。”齐桓从里头拿了包烟，边拆烟盒边说。
“有的抽就不错了。”袁朗抖抖眉毛，空踹一脚，抄过个计算器来就开始盘算。
“队长，算什么哪？”齐桓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奇地伸头看一眼。
“菜刀，咱们中队的工资一个月是多少？”袁朗从他手里抢过烟盒，摸了根点上。
“问这个干嘛？”齐桓皱眉，有点戒备地看着袁朗，“队长你想干什么？”
“许三多的电话，要借钱，估计家里情况挺糟。”袁朗扔下计算器，仰头看着天花板。
“三儿说了吗，要借多少？”齐桓立刻严肃起来，关切地问。
“二十万。”袁朗说了个数字，齐桓一下子就没声了。
“队长，我那儿还有点存款。”过了一会儿，齐桓站起来，边说边往外走。
“就你那一个月千四的工资，能存下多少？”袁朗抬手揉了揉眉心。
“有多少算多少，先凑了再说吧。”齐桓已经走到门口。
“行了，还是我来想办法吧。”袁朗摇头笑笑，站起来几步就跨过齐桓身边。
“队长，就是全中队的工资也就十万挂零，还差老多哪。”齐桓看着袁朗的背影说。
他的中队长已经走出老远去了，在走廊里头也不回地冲他挥了挥手。
“队长这是怎么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啊。”刚上楼的吴哲满脸困惑地走过来。
“锄头，有存款吗？”齐桓扭头盯住吴哲。
“干什么？打劫啊？”吴哲一愣，干巴巴地开了个玩笑。
“劫富济贫，三儿要问队长借钱，二十万。”齐桓拉起吴哲就走。
几天下来，连吴哲都开始佩服袁朗的行动力。
有传言说袁朗在政委屋里整整讲了两个多钟头，一口水没喝，从古代名将的爱兵如子，我军传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直讲到新中国新形势下的部队政治思想工作建设问题，愣是从政委嘴里掏出了那句免死金牌一样的“下不为例”。也有人说，袁朗是在铁路办公室里上演的这出“水淹七军”的大戏，当时大队长和政委正在讨论别的，他一头冲进去，上下嘴唇不带停地把两位领导给碰晕乎了，这才把全中队的工资给预支了出来。
齐桓那几天拿了个本子在各宿舍里转悠，旁边带着吴哲帮腔，零零碎碎的也凑了近万。
傍晚到办公室找袁朗，袁朗正弯腰拉抽屉找东西，看他们进来就关上抽屉问：“菜刀，什么事？”
齐桓把本子放桌上：“队长，这是兄弟们凑的。”
袁朗看条目都记得很清楚，点点头说：“那把预支的工资也记上，这就算落了账。”
齐桓跟吴哲都笑了起来：“记下这些数字就是为了方便算个总数，还落什么账呀。”
袁朗在那儿翻口袋，边掏摸着边摇头说：“许三多说他一定要还的。”
吴哲笑笑说：“大伙儿凑的都是手里的零花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齐桓点头附和：“队长，咱们这世界里有钱这一说吗？”
袁朗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来，干脆放下手来回搓搓，看着齐桓笑骂：“没有钱这一说，你队长我这两天合着都在瞎忙活哪。让你记上你就记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齐桓看看他有些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禁问：“队长你怎么啦？”
袁朗随手抓过烟灰缸来拨弄着里头的烟头，“什么怎么啦？我好得很。”
记完工资算个总数，齐桓愁眉苦脸地摇头：“这才三分之二还不到。”
袁朗凑过来看了一眼，拍了拍齐桓的肩膀：“再记一笔，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