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傲娇蟠龙柱的桑心往事
    千百年前，老子不叫蟠龙柱，老子叫亮亮。
    在黑漆漆的岩石层中，别的兄弟都灰头土脸，生得又黑又脆像一坨烧糊了的锅巴，唯独我是又大又圆又会发亮，谁都看不出像什么。
    老大说：兄弟，一看你这长相，就是个有前途的。
    我第一反应竟不是谢谢它夸奖，而是反问：咱不是石头么？咱有性别么？你咋就管我叫“兄弟”？
    老大自己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我才知道，我其实并不是石头，我虽不会说话只会发亮，但能听懂人的语言，也能听懂石头的语言。在石头的语言中，没有性别的概念，对其它石头的尊称只有一个，换成人话就是“兄弟”。
    后来我才知道，老大以及我身边所有的“兄弟”们，都是一种叫做“煤”的东西。只我是个神秘的宝贝，是个“可塑之材”。煤“兄弟”们被很多人挖出去，敲成了碎块烧火；我却是被一个老头儿挖出去，栽在了一个圆得邪乎的台子上。
    那老头儿是会飞的，他绕着我飞了一圈儿，拍拍我后腰，说：“这儿多条龙就好了。”又拍拍我前胸，“这儿也多条龙就好了。”
    嘿呀，敢情是要给我纹身？
    老头儿说着，伸出一个食指来，悠哉悠哉地在我身上戳戳画画。
    妈妈的，痒死老子了！
    大半天过去，老头儿终于收回手指，满意地绕着我又飞了两圈儿之后，背着手飞走了。
    我看了看自己前胸后背，几乎晕倒：果真盘着俩龙！吹胡子瞪眼状！还各自吞吐着球球！真是丑得要命啊！
    我没脸再见我那些煤兄弟们了，丢死人了……
    那老头儿居然还领了个小姑娘来看我。小姑娘粉面圆润，声音娇娇嫩嫩，问那老头儿：“神仙爷爷，有了蟠龙柱，我就可以把我的力量找回来了吗？我就可以自己建大大的法阵了吗？我就可以打跑很多坏人了吗？”
    “傻孩子，爷爷也不知道，一切须随缘。”
    那老头儿飘来飘去的，让人看了就想抽他一巴掌。
    “你过去摸摸看，它是个通灵的物事，若你真能驾驭强大的灵力，你一触到它，它就会发亮。”老头儿捋着他自个儿的胡子说。
    小姑娘欢呼一声，就伸了一对小手爪，“啪！”地拍在我屁股上。
    我顿时仿佛被点燃了，果真有一股力量在胸腹间游走，那老头所言非虚，若放在以往，我还真就浑身冒绿光了。可是——
    ——这熊孩子！才几岁啊，就在老子身上摸来摸去，把老子当玩具啊！老子从前是个宝贝，现在很不济，却也是个柱子，不像人是肉和骨头做的，小身板软趴趴不像个样子。老子埋在地底下韬光养晦几万年，硬气得很！腰杆直得很！才不向任何东西低头！
    想让我亮？虽然老子叫亮亮，很会发亮，但老子就是不亮！
    等了许久，不见我发亮，小姑娘的眼睛里渐渐充满的泪光，“呜诶”哭了起来，收回小手爪，跑出去了。
    老头儿长叹一声，随之而去。
    嘿嘿，耳根清净，睡觉！
    就这么睡了十多天，那老头儿再没来看过我，小姑娘却忽然来了，红着两个小眼睛，一把将我抱住。
    “你为什么不亮！你为什么不亮！”
    那股奇异的力量又在我身体内涌动，比上次还要强一些，我听小姑娘哭着说：“我真的没有一点儿力量了么……娘亲不会要我了……我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啊……”
    喂喂，人与柱子授受不亲，你伤心也别抱着我哭啊，老子心神不宁更亮不起来。
    小姑娘抱着我哭了许久，终于低着头跑走了。
    她一走，那给我纹身的老头儿“噗”地出现了，照例绕着我飘了一圈，说：“我看出来了，你这灵物是故意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使个性子，那小闺女可能就没命了？”
    可惜我没长个嘴巴，不能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她是个可怜孩子，按天象推测，灵力该是很强的，可惜她先天不足，自己驾驭不了力量，必须借助你这个灵物才能发挥实力，你也帮帮她啊。”
    呸！关我什么事。
    “哎哎，人家小闺女祖上也算是和你有缘分的，别这么绝情嘛。”
    埋了几万年，老子什么缘分也不记得了！
    老头儿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这个灵物脾气大得很，不乐意人家小闺女摸你。可是，在地底下埋了几万年，你是个灵物也得发霉啊！为什么就不能放低姿态，陪着人类玩玩儿呢？”
    老子不想陪人类玩，老子懒得很，要睡觉！
    “三日后那小闺女满十三岁，该是做成人礼的时候，她们术法世家，若到了成年还不能驾驭力量，就没资格继续获得生命。她能不能活下去就靠你了，你这个家伙要不要还攥着人家的力量不放，自己看着办。”
    老头儿嗖嗖地飞走了。
    可恶！干吗把什么难题都推给我？谁说我攥着人家的力量了？我可是个柱子，又不是个爪子，攥你个头啊，攥……
    哼，老子还睡觉去。
    大约是过了三日吧，那股神奇的力量忽然在体内剧烈翻动，我惊醒了。睁眼一看，周围黑压压一圈人，围着那小姑娘。小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我，两个小手爪冰凉冰凉的。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反应……”两串泪珠从小姑娘眼中挂下来，看得我忍不住一抖，“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股力量几乎就要透胸而出，我却忍住了。
    哼，我没反应，你们还能真杀人啊？
    远处一个黑色长袍的女人冷冰冰地说：“已经到了这个时刻，还是没能驾驭一丝灵力，你已经没有资格再活着。来人，杀了她。”
    她抬手一招，就来了两个人，把那小姑娘从我身上拉开，摁在地上举刀就砍。
    喂喂！这都是些什么人，还真要弄死人家小姑娘啊！
    “让我再试一次……娘亲啊……就一次……”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两个眼睛肿成桃儿一样。
    这原来是个娘亲？怎么竟然要杀自家孩儿？唉……良心这种东西，我也长了那么一小颗。看到她呜呜哇哇哭，我就浑身不自在。
    小姑娘生得蛮养眼，活得很纠结，所以嘛……死了怪可惜的。
    我忽然觉悟了。
    哎呀好啦！摸吧你摸吧，老子从了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不成么！
    大不了以后我就勤快点儿，陪着你和你那不知道能繁衍到多少代之后的孙儿孙女们，你们爱要多大的力量要多大的力量，爱造几个法阵就造几个法阵，我权当是埋了几万年后散散心，透透气吧，也不过是每天亮它几回！
    眼看着刀要落下，我又开始郁闷：为啥老子是个柱子，没能长出个嘴巴来啊……
    “夫人，蟠龙柱有异动，或许方才真是时辰不到，就让小姐再试一次吧。”
    忽然有人说话，声音还很熟悉。我一看，那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又飘了过来，一面说着，一面瞪了我一眼。
    刀停在小姑娘脖子上方，她又惊又怕，两个眼睛瞪得圆圆的。
    “哦？”那黑衣冷面的女人也盯着我看，我不自在地抽搐了一下。
    “果然有异动，”女人看着我抽搐，依然是冷冰冰样子，然后她唤那小姑娘，“如此，你就再去试试吧。”
    唉唉，谁让我心软呢，命该如此。傲气那么久，不还得栽在这小姑娘手里？
    小姑娘可怜巴巴又过来抱老子的时候，老子长叹一声，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