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锦瑟

  当看到那些虽然外表依然青色，但是果肉明显呈橘红色的桔子，李苏锦这才理解了刚才对方笑的一脸腼腆的笑容。原来这里才是他们让游客采摘桔子的地方。
  青色的小果，散发着浓浓的酸味，淡绿色的汁液溅在掌心，留下一抹浅绿色的痕迹。刚剥开薄薄的橘皮，扑鼻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还没有吃到嘴里，嘴巴就开始分泌唾液了。
  江为直也吃得一脸狼狈，俊朗的脸庞被桔子酸的一抽一抽的。而且白色的衬衫前襟上也残留着淡绿色的印记，估计是刚才替她剥桔子的时候不小心染上去的。
  傍晚离开橘子洲的时候，除了他们刚才摘得那些桔子以外，那些热情的村民还把刚才跟他们一起摘得桔子全塞到她的手里，她本能地拒绝，但是却在接收到江为直的目光示意后，最后她还是微笑着接过他们塞给她的那个塑料袋，并轻声道了感谢。
  满满的一小塑料的青色桔子，让她的牙齿不禁地开始打颤。刚才在摘桔子的时候，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江为直给她剥得桔子，现在她的牙齿酸疼的厉害，尤其是看到青绿色的桔皮。
  考虑到李苏锦牙齿的酸疼情况，在回同城吃晚饭的时候，江为直没有带她去吃中餐，反而带她去马氏粥记喝粥。
  清淡的小米粥，色泽卖相甚好的配菜，在加上一下午树上树下的折腾，李苏锦很给江为直面子的喝了两小碗的米粥。看到李苏锦吃得这么开心，江为直也破天荒的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江为直送她回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黑色的帷幕上零星点缀着几颗星子。小区的人行道上还可以隐约看到几户人家刚从不远处的公园散步回来。
  早在十一放假前她就从蓝田的教职工宿舍搬回来了。不是不担心，只是俗话说的好躲得了一时，躲不掉一世，她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自己的壳里，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她也想过莫少均会来找她，但是看到报纸上长篇累牍地报道他跟白无瑕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她又自嘲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自作多情的想法。
  事情都过去了一个月多月了，她现在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李苏锦解开安全带，微笑着跟对方道别，“还有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只要你开心就好！”江为直也笑着对她说道。
  “那我走了。”李苏锦拉开车门，转身对着车窗里的人说道。
  江为直点点头。
  “哎，楚楚，等一等！”李苏锦还没有走出几步，背后就传来江为直的声音。自从在B市叫她楚楚以后，他倒是一直没再改回口叫她“苏锦”了。
  李苏锦回头，看着江为直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个塑料袋，一路小跑。
  “怎么了？”
  “你忘记拿桔子了！”江为直拿着塑料袋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看着一小塑料袋的桔子，李苏锦皱了皱眉头，“还是你拿着吧，带回去给你爸妈尝尝鲜！”
  “我爸妈想吃还怕吃不到么。如果你担心自己吃不完的话，那就带到学校里去。你上次不是说你们班有几个学生十一没有回家么，那后天回学校的时候可以带点给他们呀！”
  “那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好点头答应。
  上次她只是无意中提到他们班还有几个学生十一没有回家，没想到他都记得。这一瞬，她忽然对面前的男人心怀感激。
  “江为直，你怎么那么好，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感谢你了！”李苏锦接过塑料袋，抬头看着对方，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你是指哪方面？”江为直双手插在裤袋里，也看着她，缓缓地说道。
  “应该是很多很多方面吧！”李苏锦歪着头，一本正经。
  “丫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又不是神。”江为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嘴唇染着宠溺的笑容。
  “好吧。我知道江大教授很谦虚，并且很低调的！”李苏锦摆摆手。江为直就是有这种本领，明明是很严肃的问题，他总是四两拨千斤的转圜了话题。
  江为直抽回手，拍拍她的肩，眼神温柔：“好了，不要想太多了。你刚才不是说累死了么，那早点回去洗洗睡吧！好好调整一下，后天又要上课了！”
  李苏锦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然后跟他道了一声晚安，转身走进了夜幕里。
  江为直靠在车窗旁，直到纤细单薄的背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了，他这才驱车离开。
  楼道上的窗户没有关紧，晚风从缝隙里漏进来，呼呼地吹动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本来就昏暗的灯光愈发变得朦胧和迷离。
  在拐弯岔口，一股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上了她的心头，还没来得及去细细辨认，一抬头便撞上了那双黑墨如漆的眼睛。
  捏着钥匙的右手微微有些僵硬，手心莫名有滑腻的冰冷。从拐弯口到房间门口不过是仅仅几米的距离，她却觉得脚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像灌了铅块般沉重。
  很想像以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面对他的突然造访，没心没肺地上前微笑着问一句，“二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或者用讽刺的语气跟他大打太极。但是此时此景，一对上他那双阴鸷的眼睛，所有的话绕到了喉咙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努力控制住不自主的颤抖，但是身后的气场太过于强大，尝试了好几次，才找到黑暗中那个小小的钥匙孔。
  缓慢的拧开，轻轻地一声咔嚓声在暗黑中蔓延。
  她并不打算让他进门，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话题，除了伤害还是伤害。所以在缓慢开门进去的过程中，她突然飞快地甩身，但是对方好像却一早就看出了她的意图，反手抓住了门框。
  修长的手指，泛白的指关节在眼前闪过，闭了闭双眼，她最终还是心软了。
  “莫少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李苏锦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对上了缝隙外那双幽深的眸子，语气凌厉但是略显疲惫。
  “我们谈谈。”莫少均沉声道。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李苏锦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动作，扶着门的身体僵硬着不自然的蜷曲。
  “你确定我们不要好好谈一谈？”莫少均突然笑了，口气平淡，语气森冷，“还是你想要我跟我妈和李叔好好谈谈？”
  “你威胁我？”
  “是不是威胁，还要看你对这个威胁在不在意了。”
  他总能一针见血的刺中她的要害，而她却连做做样子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李苏锦将塑料袋里的桔子放到厨房的桌子上，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返身折回客厅。
  “说吧，你到底想要跟我谈什么？”李苏锦心平气和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莫少均接过水杯，并不搭话，反而一脸深沉的盯着眼前透明的水杯。
  透明的水杯好像一幕巨大的屏幕，上面上演着一幕幕模糊却不能让人忽略的片花。
  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泛白，柔软的水杯有些变形，细小的水珠飞溅出来，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但是很快地就被流动的空气带走了，只留下几个不明显的水渍圈圈。
  沉默了约莫半分钟以后，他才抬头看着李苏锦的眼睛，淡淡道，“做我的女人！”
  语气没有任何征求的迹象，就像是上级对下属公式般命令。
  呆滞的气流在彼此无声间缓缓地流淌。
  他说的是女人，而不是女朋友。
  女人可以有无数个，而女朋友却是唯一的。
  这一霎，她好似可以听到心里某个角落逐渐凝固的声音。
  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容，“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负责，还是施舍？”还是只是将她当做逢场作戏中一件看起来还不错的玩物？
  “不是施舍，当然更不是负责任。这只是一个游戏。四个月！四个月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莫少均站起身来，目光掠过她手腕上的绸带，然后将水杯慢悠悠地放在茶几上，凉薄的嘴唇里缓缓地推出这句话。
  满意地看着对方唇角的笑容一寸一寸地隐没下去。
  他真是恨透了她！
  匆匆地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务，推迟了商业上的一个重要约会，只为了腾出一点时间来看看她到底好不好。
  是的，他承认那天晚上是自己趁虚而入了，借着酒意做了一件让自己所不齿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后悔，特别是从她手上拿下那串佛珠的那一霎那，心底的枷锁仿佛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脱。
  他以为他给彼此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双方处理自己的情绪了，特别是他自己，多年来的节制和自律，他也相信这次也能如多年前的那次一样，同样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埋在心底，甚至是腐烂在心底。
  但是，这次，他却失败了，失败的一塌糊涂。
  一个月的度日如年，一个月的心心念念，终于让他低了头。
  第一次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
  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五六个小时的等待，但是却换来了她跟另外一个男人的亲亲我我的画面。
  从三楼楼道上望下去的那一幕，就像是从头到脚给他浇了一盆冰水，瞬间醍醐灌顶，连经带骨的被打回原形。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介意让她更恨他一分。
  李苏锦死死地咬着牙，低垂的刘海遮住了不断发抖的嘴唇。
  他当她什么了？在他眼里她就这么下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