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病理

第74章


  油井狠狠地在门上踹了两脚,悻悻而去。
  绫女把菜刀扔得远远的,紧紧的抱住了研司。
  “妈妈!真棒!”研司向妈妈竖起大拇指。
  绫女紧咬着嘴唇,勉强微笑着,“那当然啦!”说完更紧地抱着儿子,泪水夺眶而出。
  *
  朦胧之中椎村好像看见一点红光远去,他激灵一下坐直身子,鼻子尖顶着车窗玻璃往外看。大野家门前依然没有动静,雨下得还很大。
  “他妈的!”椎村推开车门下了车。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睡了也就20分钟,不会在这么点儿时间里出什么问题吧?
  “怎么了?”马见原撑着一把塑料伞出现在椎村身后。
  “没……没什么……”椎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没有人出入吗?那两个家伙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呢?”
  “嗯……大概是吧。”
  “大概?”
  “……对不起!我……睡着了,就几分钟……”
  马见原扭过头去,严肃地看了大野家一眼,向椎村伸出手去,“手电!”
  “啊?有!”椎村从车里拿出手电筒,递给马见原。
  “看看报废车场那边还有没有那辆客货两用车!”
  “是!”椎村领命到报废车场那边去了。
  马见原向大野家走过去。大野家正门前没有一点儿亮光,马见原抓住门把轻轻转了一下,锁着呢。打开手电从家庭教室旁边往后门绕的时候,闻到一股烧焦了什么东西的味道。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一点儿动静,家里不像有人在。
  突然,屋里的电话铃响了。马见原把耳朵贴在窗玻璃上,听见的是录音电话的声音:“您好!这里是大野灭蚁公司,请您留言。”
  “你好!我叫巢藤,给您打了好几次电话了,您都不在。有件事想请教您,不是什么急事,以后再打电话给您,再见!”声音有些怪怪的。
  “马见原老师!”椎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带着哭腔说:“对不起!不在!那辆客货两用车,不在了!”
  *
  “……怎么谁都不在呢?”浚介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
  浚介的新家收拾得差不多了。纸箱基本上都打开了,该拿出来的东西全也都拿出来,放到了该放的地方。只是客厅还空着,因为大野说要给他治白蚁,得从客厅掀开地板钻到下边去。谁知大野老也不来,客厅不能一直这么空着吧!
  百无聊赖的浚介打开了放在起居室墙角里的最后一个箱子。那是他的绘画用具和高中时代以来画的画儿。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自己年轻时画的画儿,那么认真,那么单纯,简直就像在翻看别人的画儿。
  忽然,亚衣那张画儿变魔术般地跳入眼帘,浚介不由得叫出声来,“啊!原来在这里边夹着呢!”
  抽象的线条卷起漩涡,形成一张异样的人脸。
  可是,这张画儿没有色彩。不!不是亚衣的!那是浚介高中时代的自画像!除了没有色彩以外,跟亚衣那张画儿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这时,电话铃响了。浚介跳起来抓起电话,里边传来游子澄澈的声音:“喂!我是游子!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当然。怎么啦?”
  “你给亚衣家打电话了吗?”  棒槌学堂·出品
  “打了两次。对方一听是我,马上就挂断。……给大野家也打了,8点多打了一次,刚才又打了一次,电话设在录音档上,没人接。”
  “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亚衣现在的状态,还有亚衣家里那股消毒液的味道。”
  “的确,芳泽亚衣的母亲在家庭教室跟大野夫妇见过面,大野是不是已经去芳泽家洒过消毒液了?”
  “就算去过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嘛。”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老是觉得跟麻生家和实森家有某种联系,明天再打电话问问。”
  “好吧。”
  “刚才忘了说祝贺你出院了,本来还打算星期天去医院看你呢。”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看你说的。什么都没能为你做,我正觉得不好意思呢。”
  “你的新工作怎么样?”
  “别提了,刚跟一个老同事熟悉了,谁知她为了孩子要辞掉工作回富山老家去。”
  “那太遗憾了。”
  “剩下一个老头子……虽然我不能不说他是个大好人……又是帮助我收拾屋子,又是帮助我修理柜子……”
  “看把你高兴得……”
  “高兴什么呀!”
  “我父亲也挺喜欢你的,看来你的性格招老人喜欢……”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对不起,说走嘴了,你就当我没说……”
  这时,浚介从受话器里听到了游子父亲的呻吟声,于是说:“下次还去登门拜访,能为你父亲做点儿什么是我最大的快乐。”
  “是吗?谢谢!来,我父亲跟您说话。”
  浚介向老人表示问候,寒暄了一阵才把电话挂断。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以前的自画像上,打开绘画用具,自言自语地说:“再画一张试试!”
  他跃跃欲试地撑开画布,挤出颜料正要调色,电话铃又响了,他以为又是游子,高兴地刚拿起电话,一个明快的声音就闯进了他的耳朵。
  “喂!我现在就把我父母杀了!我也死!”
  *
  住宅街的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电话亭。
  附近没有过往的行人,大雨中路灯显得比较昏暗。透过电话亭沾着雨水的玻璃,可以看见亚衣那细瘦的身影。
  亚衣穿一条牛仔裤,一件T恤衫,脸上涂的颜料已经洗掉,自己铰得短短的头上带着一顶棒球帽,压得底底的,手里握着话筒,说话的口气很平淡,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写遗书太麻烦,也许是不知道写什么好吧……不过,事后让别人瞎解释,瞎怀疑,也挺讨厌的……为什么杀了他们?我又为什么死了?……死了以后又会被人扒得光光的验尸,让那些傻瓜推测来推测去的……讨厌!”
  她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条线,继续说:“所以呢,我得告诉某个人……你虽然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过比起那些渣滓来,还算好的……”
  “喂!你等等!”浚介总算沙哑着嗓子说话了,“你等等好不好?你这些话都是真的吗?对不起……当然是真的……不过,为什么选择了死呢?”
  亚衣用鼻子哼了一声,“活够了!我活够了!我真的活够了,这理由还不够充分?”
  “挨骂了吗?挨打了吗?输给谁了吗?不!都不是!我认为你不会有这种一般化的,世俗的想法……正因为如此,你才有了这种极端的选择。”
  “……少说废话,好像你多懂似的!”亚衣好不示弱,“我讨厌人们一会儿把我分析成这样,一会儿把我分析成那样,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我,我觉得很累!每当我说出自己的一些看法的时候,每当我对某些事物表现出喜欢或反感的时候,你们这些人总是说什么,人只能生活在暧昧之中……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活得累不累呀?”
  “你父母呢?”
  “你不是说要杀了他们吗?”
  亚衣又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条线,“我死了,他们肯定哭得死去活来……光是哭还好,肯定还会说,要是这样就好了,要是那样就好了,自己瞎谴责自己。还会说什么,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又讨厌又可怜。现在,那两个人很难受,说是我引起的……难道真是我引起的吗?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啊!推到我身上也无所谓,不过我想告诉你们,不是我的责任!”
  “所以你应该跟父母好好儿谈谈嘛,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
  “……没法儿沟通啊!那两个人什么都不懂!我可不愿意让那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给我送葬!死了还要被他们当作私有财产装进棺材里,然后在大家面前哭着说我是个好孩子……我受不了这个!既然决意要死,就把他们两个先送走……说真的,我挺可怜他们的,但是,最可悲的还是我!”
  “芳泽……”
  “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
  “等等!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的,不正是你吗?”
  亚衣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果你真的把父母杀了,然后自己也自杀,你考虑过我是什么心情吗?本来我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但是,我听了你的临终遗言,却什么都没能为你做,你给我留下永远抹不掉的负罪感,永远不可能休止的自责……你为什么给我留下这些?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已经够多的了!”
  “……负罪感,不感也没关系嘛。”
  “说得轻巧!实际做得到吗?你一边对那些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的人表示极大的蔑视,一边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
  亚衣用拳头砸着电话亭的玻璃吼道:“讨厌!是不是你吻了我?是不是你偷看了我的油画?”
  “那能说明什么?我不是你家里的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随随便便地给我留下沉重的负罪感?”
  “……正因为你不是我家里的人!”
  “什么?”
  “……你虽然不是我家里的人,可你也不能说你是外人吧?”
  “……芳泽!”  棒槌学堂·出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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