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梦

第65章


  地面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道,仿佛是一个个通往地狱的门户,门户已被打开,灰暗潮湿的阴风夹杂着腥臭难闻的气味从地下不断地冒出来,像是鬼魂们发出的呼吸,像是僵尸们发出的喘息,像是地狱使者发出的邀请。
  惨淡的光线被分解成一根根的银丝,跟随着一个个飘忽的鬼魂被牵进了错综复杂的地下隧道。暗无天日的隧道里看不到蝙蝠,只有老鼠和像老鼠一样的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在生死线上挣扎,在鬼门关前摇摆的人。他们也许早已经算不上是人了,只不过是像人一样的动物而已,他们伏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跟老鼠争抢着、翻食着从上面扔下来的臭气熏天的垃圾,然后也像垃圾一样被老鼠和别人争抢翻食。
  银丝在黑暗中慢慢向前延伸,与前面从各个坑道里延伸过来的银线交织在一起,又汇成暗弱的光线。光线中忽然出现了很多像蜂窝一样的房间,房间里上演着各式各样的人间百态:有人在按摩,有人在折磨,有人在偷窃,有人在抢劫,有人在勒索,有人在嫖妓,有人在赌博,有人在搏命,有人在鞭笞,有人在残杀,有人在吸毒,有人在嗜血,仿佛到处都充满了罪恶和肮脏,到处都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厚厚的地层将这些罪恶与血腥深深地隐藏在地下,使它们不见天日不为人知。地层的上面是坚硬冰冷的地面,地面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垃圾中聚集着无数的拾荒者和乞讨者,他们置身在黑暗的深巷里,坐在路边呻吟哀号,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巷子深不见底,巷口的路灯却异常昏暗,几乎照不到巷子里面,只能映照着巷口那些一直徘徊一直等待的浓妆艳抹的妓女和好勇斗狠的暴徒,他们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路灯下游离,等着被人召唤,等着被人雇佣,用自己的身体和拳头来换取自己生存下来所需要的物资。他们只能在巷口游荡,不能走的太靠里,也不能走的太靠外,太靠里了只有等死,太靠外了只有枉死。
  巷口的外面是大街,街道上却全部都是全副武装戒备森严的军队,他们在紧张的巡逻着,将恐惧和不安都隐藏在绷紧的神经和冷漠的面容下。他们将那些从黑暗中走出来却没有通行证的人重新赶回到黑暗中去,将那些想要偷越雷池逾越鸿沟的人毙杀在雷池旁鸿沟里。
  只有那些拥有通行证,负责传递买卖各种货物的人才能自由地行走在地下与地上、黑暗里与光明中,将各种各样的走私物品和毒品和枪械从光明带进黑暗,从地上带进地下,再将金钱和利润和一切有用的东西从地下带回地上,从黑暗带回光明。
  光明的地方依然没有阳光,月光和星光,有的只是灯光。虽然灯光通明亮如白昼,但是黑暗的角落里依然躲藏着黑暗的影子。所以外围一直有身材魁梧的保安在来来回回的巡查,将那些想从外面进来的人逐回到外面。里面则有身手矫健的保镖在时时刻刻的巡视,将那些闯过重重关卡跑进来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处理掉。
  处在光明中的富贵人群显得趾高气昂得意洋洋,似乎以为这样便能高枕无忧永绝后患,殊不知外面的大火却越逼越近越烧越旺,就算是有荷枪实弹钢盔铁甲的部队,就算是有精心训练忠心不二的护卫也抵挡不住大火的进攻。
  天干物燥,狂风肆虐,火势一发便不可收拾。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大火燎原,势不可挡,摧枯拉朽,锐不可当。无物可以避免,无人可以幸存。终于,大火烧毁了一切,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无论是文明还是野蛮,无论是高尚还是卑鄙,无论是美好还是丑陋,无论是善良还是罪恶,无论是作威作福的人还是做牛做马的人,无论是躲避在城堡中的人还是深藏在地底下的人都难以逃脱。
  大火吞噬了城市,浓烟包裹了天地,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到处都是一片沉寂,到处都是一片严寒,天地间仿佛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黑暗极其漫长,也极其阴冷,没有温暖,也没有生机。沧海桑田,陵谷变迁,也许要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大自然才能用它那无可比拟的鬼斧神工一般的创造力将一切腐朽化为神奇。
  只不过等待往往是极其漫长也极其痛苦的,甚至往往也是极其渺茫的,但是只要有一线生机一线希望,很多事物还是能够忍受这种痛苦的。
  不知等待了多久,一条火龙忽然从天而降,仿佛是云破天开,天光乍泄,日月又重现出现,天地又重新清明,似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山水变得分外秀丽,花草显得格外娇艳。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美轮美奂;绿树红花遍地而开,万紫千红,逞娇呈美。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歌舞升平的景象。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心情愉快,和颜悦色。男人们在外面挥洒汗水建设未来;女人们在家中持筹握算当家理纪;老人们在公园里鹅行鸭步畅游散步;小孩们在乐园里嬉戏游玩喜逐颜开。快乐的笑声到处洋溢,快乐的身影随处可见。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画栋雕梁,丹楹刻桷,朱栏曲槛,高大雄伟的建筑群中是圆形的大广场,广场上万人空巷,人山人海,有的在谈笑,谈吐优雅;有的在弹奏,乐声悠扬;有的在唱歌,歌声绕梁;有的在跳舞,舞姿飞扬。每个人看起来都衣着华丽,举止大方。男士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女士容光焕发,靓丽多姿。
  年轻的侍者们手里托着装满高脚酒杯的托盘在人群中穿行,随时随地为有需要的客人们送上美酒佳酿,美酒佳酿就盛放在那些造型雅致纯净透明的玻璃杯里,红色的酒,红的像血一样,似乎也带着一丝血的腥味,可是喝进嘴里却全部化作酒的芳香甘醇;白色的酒,白的像雪一样,似乎也带着一丝雪的冰寒,可是喝进嘴里却全部化作酒的激情火热。
  酒杯一不小心落在地上,却落地开花,绽放出无数的鲜花,红色的鲜花,红的也像血一样,却艳丽无比;白色的鲜花,白的也像雪一样,却素雅迎人。所有的花不但争奇斗艳,而且散发出来的阵阵香味也是芬芳馥郁,引来无数的蜜蜂和蝴蝶,各色各样的蜂蝶绕花飞舞连成一片,仿佛是一匹印有华丽花纹的绸缎。绸缎光滑而柔软,像少女们的肌肤一样。少女们在绸缎中载歌载舞,歌声动听,舞姿优美,像是一只只美丽的天鹅。天鹅则在水中徜徉,相互嬉戏,像是一尾尾快活的金鱼。金鱼在池中畅游,在水中追逐,忽然全都钻进了假山中不再露面。
  池中便只剩下一池春水,水上泻满了一片银光,银光闪闪像是用银子溶化成的水,忽然变作一道道的喷泉向着天空射去,再从天空直泻下来,有如是银河从天上直流下来一样。水花四溅,星星点点,忽然散作满天星光,星光璀璨闪耀,散成万盏灯火,灯火蜂合蚁聚,连成一条火龙。火龙乘风而起,直上云天,没入苍穹。
  所有的光线倏尔不见,所有的人烟瞬间消散,天地立刻又变得冷冷清清,日月立刻又变得黯淡无光,四下又立刻变得万籁俱寂,八方立刻又变得漆黑一片,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先前那阴沉寒冷而了无生机的黑暗。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支火光,火光微弱,照着地上却是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和残缺的器皿落得满地都是,仿佛像是被强盗们洗劫过后的家园一样。园子里的鲜花也早已经枯萎,杂草也已经爬满大理石地面所有的裂缝,锈迹斑斑的铁器像腐朽的枯木一样弱不禁风。
  一块高高突出地面的大理石祭台上却躺着一个年轻的少女,一丝不挂的赤裸身体发出洁白纯净的亮光,仿佛是初生的羔羊在接受清水的洗浴一样。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面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面具的壮汉,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匕首跪在祭台旁,伸出双手仿佛在向上天祈祷。
  阴影中忽然伸出一根拐杖指向祭台上的少女,拐杖上的龙头张牙舞爪呼之欲出,似乎像是要去攫取少女的灵魂一样。壮汉立刻站起身来,用手中的匕首在那少女的胸腔腹膛间划出一道长长地裂口,鲜血随即从祭台上四面流出。祭台下忽然伸出无数只手来,每只手里都拿着一只酒杯,争相夺取这滴下来的血液,仿佛像是饿的要死的蚊虫见到了新鲜的血液一样。
  祭台上的少女在痛苦痉挛,祭台下的人群却在夺利争权,血越滴越少,手却越伸越多,摩擦已不可避免,争夺将不断激烈。厮杀声像山崩地裂,怒吼声若奔雷疾霆,惨叫声似鬼哭狼嚎,狂笑声如割锦裂帛。活着的人依旧伸着手在不断地索取,手上布满了血腥;死去的人却化成一堆堆的白骨,踩碎了的骨头在地上咯咯作响。
  死去的少女像是被掏空了的破麻袋一样扔到了地上,嘴角上还挂着血迹的鹰犬立刻猛扑上去疯狂撕咬,其中有一只领头的大黑狗似乎撕咬的尤其凶猛。少女的尸体很快便被啄食而光,只剩下一堆白骨也被踩得支离破碎,而新的少女又被拉上了祭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三番两次之后,火龙忽又从天而降,光明也随之而来,似乎严冬已去暖春又回。园子里的鲜花又重新绽放,大理石地面的裂缝又重新弥合,杂乱的野草已经不见踪影,灌木丛被修葺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蝴蝶和蜜蜂也从野外飞回,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美丽的天鹅也从天上落下,在水池中游来游去。绿水池里面的水又变得清澈起来,金鱼也从假山后面冒了出来,在自由自在的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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