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悲风

这天上午，湘少见到薛云鹤时，呆了一呆，颤悠悠开口：“云鹤？”
    一直担心娘亲的薛云菲则扑上去抱着昏迷的公主娘娘，叫道：“娘亲怎么了？”
    薛云鹤安慰他妹妹道：“她神志还有些不清楚，吃过药睡着了。”
    薛云菲抹着眼泪呜咽了几声，这才看清哥哥的模样，不由惊呼道：“哥哥，你的头发怎么啦？怎么会白了这么多？”
    一路护送他们母子的花子轩和安易齐齐朝湘少投去黯然一瞥，花子轩轻声道：“操劳过度，忧思甚深，今日早晨就成这样了。”
    薛见凡看着年方十六的儿子头发白了一层，那神情比自己都沧桑，心下更是愧疚，道：“云鹤，你先去休息，不要再操心了。”
    薛云鹤顺从父亲的话，默默回房。
    湘少想了一下，对花子轩二人道：“你们留下来仔细看护，再有什么可疑的人来，绝不能便宜了他们。”然后又对薛见凡道：“薛伯伯只管吩咐他二人，不必客气，我去开解开解云鹤。”
    薛见凡忙谢过湘少。
    从昨日起就一直昏昏沉沉的薛云鹤，此时更是如失了心的人，他走着走着，停在一处水池边上，愣愣看着自己的倒影。水面上的少年神情萧瑟，两鬓的头发如蒙了一层霜，白得刺目。
    湘少在他身后道：“云鹤，别想烦恼了，再这样下去，真是要白了少年头啊！”
    薛云鹤慢慢开口：“湘少，我不烦的，我只是想不通一些事情，就一直想，想着想着就变成这样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湘少，眼眸不再有往日的神采，有些固执地问：“你说，景姑娘为什么要这样报复薛家呢，她为什么不同意我的请求，你折磨我我折磨你有什么意思呢？”
    云鹤，你是太过在意景瞬，才会钻这种牛角尖熬白了少年头？
    湘少心里一片酸涩，道：“云鹤，这事不是景瞬做的，有人想嫁祸给她。”
    薛云鹤一愣，呆呆问：“可是，昨天安易回来后说，风月楼的老板都招认了，你不是也夜半传讯，说景姑娘把妹妹劫持到了钟山……
    湘少道：“我们今天见到你妹妹时，她说明了真相，当时来你们家劫人的是一个蒙面女孩，那人不知为何要嫁祸给景瞬，而景瞬当时恰巧在风月楼，与她们争斗时带走了你妹妹，后来还通知你父亲前去接人，是我们一时不查，误会了景瞬。”
    薛云鹤愣了半天，忽然一把抓住湘少，叫道：“真的？这事真的不是景姑娘做的？她还救了菲儿？”
    湘少心中叹了口气，道：“你是愿意相信你妹妹，还是相信西施双媚？”
    一丝喜悦从少年干涩的眼睛中升腾起来，然后布满了那张年轻的脸，他干裂的唇角慢慢上扬，洁白的牙齿露出来，眼睛却眯得看不见了。
    湘少虽然不希望他跟景瞬有纠缠，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就那么看他煎熬，所以才告诉他真相。现在，看着他如此喜悦的脸庞，轻轻松了口气。
    轻松之后，则是一抹浓重的担忧，那种心情，就好像在看到沧海时，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桑田总会出现。
    薛云鹤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真不该怀疑景姑娘的，她根本不是那么狠毒的人！”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昨天早上的事，忙道：“我昨天在景姑娘家里也见过一个蒙面女孩，她不知道和景姑娘有什么仇，一来就喊打喊杀，对了，她的武艺很奇怪，使的居然是自己的袖子，还有，她也是憔悴宫的人。”
    湘少眉头一皱，道：“云鹤，我问你，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十四五的模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曼陀罗花香味？”
    薛云鹤道：“那是什么香味？我不知道啊。”
    湘少眉头更皱，道：“我接触过的憔悴宫弟子，除了那一个，余下的都是身染雪莲香，再加上同她交过手，所以对她的印象尤其深刻。”
    薛云鹤很疑惑，只听见湘少慢慢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前天说过，因为无意中碰见憔悴宫主西岭珠的秘事而被追杀？那时候和西岭珠一道出现的小姑娘，就和你所说的蒙面女孩一样，年纪不大，功夫却极好，得了几分云袖功的真传，我很是费了点力才从西岭珠和她的夹击下脱身。你妹妹说过，景瞬在风月楼见到劫持她们的那个蒙面女孩时，曾说了一句话：‘蒙面小姑娘，原来是你啊。’所以说，劫持你母妹的蒙面女孩就是昨日在碧桃之家偷袭景瞬的人，而且，她极有可能也是那个和西岭珠在一块儿的小姑娘。”
    薛云鹤疑惑道：“我们和憔悴宫并没有仇，她们为什么要来劫人？”
    湘少揉揉眉心，思索道：“有可能和西岭秋的死有关系，当时西岭珠不是从刺客那里得知，是徐皇后派人来刺杀自己的母亲嘛，我猜，也许当时我撞见西岭珠和那蒙面小姑娘时，她们正在商议如何向皇室报仇，这可真是大机密，所以憔悴宫才下血本追杀我。”
    薛云鹤惊讶至极。
    湘少耸耸肩，笑道：“这都是我胡猜呢！”
    薛云鹤道：“湘少，你从来不会没有把握乱说话的，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几分道理。”
    湘少笑道：“这种事，乱说可是会触怒龙颜的，云鹤，我会派人保护你们薛府，至于别的人别的事，我可就管不了啦。”
    薛云鹤点点头：“我明白，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湘少笑笑：“你跟我说这话就是见外了。”
    薛云鹤想了想，问道：“你们去接菲儿时，有没有见过景姑娘？安易说她受伤了，伤得重吗？”
    湘少心里再度叹气，道：“我们去时，她已经离开了，没有见到。”
    薛云鹤嗯了一声，脸上是浅浅的担忧。
    这日午后，安新公主的情绪渐渐稳定，薛见凡被召进宫去向皇帝禀报此事。父亲离开后，薛云鹤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看看景瞬。丁丁见他要出门，也想跟着去，还信誓旦旦说要随时保护少爷。薛云菲听说是去找景瞬，也铁了心要去。
    薛云鹤怕他妹妹有个万一，不同意，薛云菲就把在薛府暂住的湘少拉了出来，有湘王爷做随行保镖，薛云鹤就没话说了，于是带着妹妹、丁丁，由湘少陪同，一起前往碧桃之家。
    走着走着，湘少忽然道：“云菲，你身上带了什么香囊吗？”
    薛云菲将腰带上的一个香袋取下来，道：“你是闻到这个香味了吗？”
    湘少眼眸闪了一下，道：“云鹤，你不觉得这香味有点熟悉？”
    薛云鹤将香袋拿过去嗅了嗅，道：“好像有玫瑰，茉莉还有荷花的香味。”
    湘少笑道：“这里面，还有一味不常见的香，虽然很淡，但是仔细闻的话，还是能识别出来的。”
    薛云鹤又嗅了嗅，摇摇头，将香袋递给湘少，湘少见这香袋做工精致，布料绣线都是皇室专用的，不由皱起眉头，问：“云菲，这香袋是从哪里来的？”
    薛云菲笑道：“是上次去郡主府做客，小郡主姐姐给我的回礼。”
    湘少眼睛又是一闪：“顺海郡主？”
    薛云菲不明所以，看看哥哥，又看看湘少，点点头。
    湘少看着薛云鹤道：“真是巧，正好是曼陀花香。”
    薛云鹤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上午时湘少的话，脸色慢慢变了，喃喃道：“是巧合吧？”
    湘少眨眨眼，道：“是不是巧合，查一查就知道了，你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
    薛云菲和丁丁均是一头雾水，想要问，湘少已笑道：“这是风月上的事儿，小孩子不要乱问。”
    薛云菲扭了脸，忿忿夺过香袋。
    湘少拍拍薛云鹤肩膀，低声说：“我办事，你放心。”
    薛云鹤勉强笑笑，感激地看向湘少。
    京城的气氛，真是越来越诡谲了啊，湘少默默想着，看见薛云鹤鬓边的白发，心中那沉重的味道愈发浓了。
    碧桃之家还是如往日一样宁静，丁丁敲门后，过了很久，才听见有人在院子里问：“谁啊？”
    正是景瞬。
    丁丁对着门里喊道：“景姑娘，我是薛府的小厮丁丁，我家少爷和小姐来看望你了。”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景瞬在里面淡淡道：“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丁丁瘪着嘴看看身后的三人，薛云鹤和湘少还没说什么，薛云菲已经飞到门前叫道：“阿瞬姐姐，你让我们进去嘛！”边叫边把门拍得震天响，大有你不开我就不停地敲这种趋势。
    湘少在后面嘟囔道：“这么快就叫姐姐了，还真是亲热。”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景瞬实在无法忍受聒噪的拍门声，她缓缓把门打开，神色有些不耐烦，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已经被薛云菲挤进门去，小姑娘还在里面如主人家一般喊道：“哥哥，你们快进来啊！”
    薛云鹤那脸唰的就红了，湘少嘴角眼角一起抽搐，丁丁也被小姐的气势吓得张大了嘴巴，门里边的景瞬则皱着眉，甩手站在一边，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四人，眼光瞥到薛云鹤时，愣了一下，眉头更皱。
    湘少笑道：“景姑娘，你打算让我们在门外站到什么时候？”
    景瞬道：“爱进不进！”说完就往回走。
    薛云菲忙把他哥哥拉进门，湘少也笑眯眯提着丁丁进去。
    景瞬根本就没有招待客人的准备，就那么站在院子中央，淡淡道：“有什么事就说。”
    薛云菲笑道：“阿瞬姐姐，你腿上的伤好些没？我拿了极好的金创药来，你看！”说着取出自己的荷包，里面全是上好的玉瓶，光看瓶子就知道里面的药一定极其珍贵。
    景瞬道：“我用不着，不需要。”
    薛云菲求助地看着哥哥，他哥哥吭哧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景姑娘，我们可以单独谈一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