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歌声

第21章


  看着眼前这些被称为朋友的人们,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并不希望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到永远。
第十七章 
  
  
  星期一,他准时去上班了。
  周围的人们虽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但也都发现他比往常高兴得多。午饭的时间到了,他左手插在裤兜里,满脸笑容地站起来,正要出去吃午饭,上次跟他一起吃饭的三个女职员之一叫了他一声:
  “松田先生!怎么这么高兴啊?有什么好事吗?是不是有新的女朋友了?”
  “啊?”他愣了一下,转向那个女职员,左手在裤兜里继续轻轻动着,微笑着回答说:“就算是吧。”
  那天中午没人约他一起去吃饭。他一个人一边吃饭,一边把左手插在裤兜里,从来没有抽出来过。那是那个刚刚成为他家一员的姑娘的一部分,具体地说是一颗门牙,已经被他把玩多时了。他摸着那颗硬硬的门牙在想,她现在大概正在家里一边看这个家以前的记录,一边在跟父母谈笑吧。
  三点休息的时候,计划科的代理科长端着一杯咖啡过来了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科长搭话道,“我们公司的女职员全都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哪!”
  他笑了,看上去是一种不好意思的笑。
  “瞧把你高兴的!什么时候结婚啊?”
  “关系还没确定呢,哪里谈得上结婚哪。”他不紧不慢地说着。
  “松田先生条件好,太挑剔了吧?”
  “……光爱我一个人还不成,要能理解我父母才成,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定下来的。”他加重语气说。
  对方把他的话理解为年轻气盛,并不在意,继续劝导说:“你这么说我不是不能理解,不过嘛,该妥协的时候就得妥协,否则你永远得不到幸福。男人和女人做到互相理解,只不过是一种幻想,要想连家庭都理解,更是不可能是事。你父母都健在?”
  “啊……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以前经常分开过,不过现在在一起过……包括这些事情在内,她得理解。如果不能理解,就谈不上结婚。”
  “啊,你家里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夫妻之间嘛,互相理解是很难的。就拿我家来说吧,我老婆现在在干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也一样,你女朋友现在干什么,你也不知道吧?”
  “不,我知道!”他非常自信地说。
  对方好像被人抓住了弱点似的,尴尬地笑了笑:“……哪有这种事,你也太相信你的女朋友了,轻信要吃亏的哟!”
  “不,我真的知道她在干什么!”
  对方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也认真起来:“刚开始的时候都这么认为,但事实上相差很远。我不是要给你泼冷水,我也希望你过得幸福。”
  “那我就告诉你她现在在干什么,好不好?”
  “算了算了,不必那么认真嘛。”代理科长看着他那过于自信的样子,不由得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感,冲他摇了摇头。
  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微笑着继续说:“她现在正在跟我父母一起看我小时候到处去玩儿的时候的录像呢!”
  “哈哈,真浪漫!哎哟,我这咖啡怎么这么甜哪?本来想喝杯苦的提提精神的,我去换一杯去,不打扰你了。”
  看着代理科长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
  那天他把她拉回家的时候,她已经醒过来了。打开后车门正准备把她抱下来,不料她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裆里,疼得他傲傲直叫。
  他照着她的脸就是一拳,大概是打得劲儿太大,把她左边的门牙打断了。他抱着她上二楼的时候,门牙混合着血液和唾液从她的嘴里掉了出来。
  他继续他的工作,一直到五点下班。下班高峰时间到来之前,他走进了新宿车站。在八王子车站下车以后,在车站的地下商店街买了四套高级盒饭,就直接回家了。        
  他先走进一楼的厨房,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她的门牙拿出来,放在洗菜池旁边,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漱了漱口,又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大杯,又拉开洗菜池下边的柜门,从插着各种菜刀的柜门上抽出一把尖尖的柳刃刀,提上买回来的盒饭,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他先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音响,一边听那首歌一边换衣服换好衣服以后,他又往腋窝里喷了香水,还认真地梳了梳头发,然后把盒饭、四个高脚杯和柳刃刀放进托盘里,又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来到了对面的房间。
  “我回来了!”开门以后,他欢快地喊了一声。
  用半透明的塑料布封闭的房间里,中央摆着的大方桌周围的四把椅子之中的一把椅子上,坐着全裸的她。
  名字已经问过了,她叫木崎京子。她听见喊声,睁开了眼睛。全身扭动着,试图站起来。可是,她的手脚都被绳子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想喊也喊不出声,因为她的嘴巴被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
  这把椅子是他花了八万日元在一个医疗器械商店买的,非常结实,人坐在上边怎么晃动椅子也不会倒下。
  他把京子接来已经三天了。开始京子反抗非常激烈,渐渐地劲儿也没有了,神经也麻痹了,全裸着身体的羞耻感也丧失了,表情也变得呆滞了,反应也变得迟钝了。
  他关上门,走到电视旁边,扭头问京子:“录像都看了吗?”也不管京子有什么反应,就把已经放完了带子的录像机关了,电视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正在播报的新闻节目,又是那些叫人看不懂的新闻!人们称之为现实的那个世界真讨厌,一派谎言。他认为真实只存在于他这个用塑料布封起来的房间里。
  他把已经自动倒到头的录像带从录像机里取了出来。那是一盘一百六十分钟的带子,用三倍的形式复制的一共八个小时的录像。从他小时候的生活开始,一直到全家团圆,按年代编辑,是他家的历史。他离开家去上班之前命令京子看这盘录像带。
  当时京子无力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但他根据以往的经验,认为京子肯定看了。这些被剥夺了自由的女人们,会不由自主地被录像和声音吸引过去,她们看到他那个和睦家庭的幸福生活时,甚至会觉得那录像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怎么样?对于我和我的爸爸妈妈,多少有一些了解了吗?是用小摄像机摄的,免不了有些抖动,不过还是可以看清楚吧?像我们这样和睦的家庭还是很少见的吧?那条叫派鲁的狗够活泼的吧?”
  他站在京子身后,一边抚弄着她的长发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京子没有摇头表示反抗。
  “从此以后你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了,你有什么感想,说说吧,爸爸妈妈一定也想听听你的感想呢。”说完他把贴在京子嘴上的胶带揭开一角,一使劲拽了下来。
  京子不顾揭下胶带时的剧痛,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一边喊一边挣扎。但是,她的声音全被周围的塑料布吸收了,一点儿都传不到外边去。
  他吃了一惊,但马上平静下来,摇着头说:“瞎喊什么?别吓着咱爸和咱妈!你没听见派鲁被你吓得直叫唤哪?”
  “狗屁!”满脸泪痕的京子声音颤抖着骂道,“什么爸爸妈妈?都是混蛋王八蛋!”
  他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你呀,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作为一个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呢,什么才是最宝贵的呢?你听我说,一家人互相信赖,共同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才是最宝贵的。在一个互相理解、互相尊重的家庭里,早上在一个桌子上吃早饭,高高兴兴地互相问候,然后各自去上班、上学,家庭主妇呢,在家里刷碗洗衣服打扫房间,然后把晚饭做好等着大家回来围坐在一起,一边吃晚饭一边谈论今天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平淡无奇,其实是最充实的,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
  “你这算什么家庭!你是个神经病!混蛋!”
  他好像是为了制止京子说下去似的,伸出右手掐住她的腮帮子:“看来你是在一个很不幸的家庭里长大的。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得到过父母的爱吧,所以你理解不了我们这个家庭!我们这个家庭是绝对没有互相背叛和互相伤害的!你对此不但不理解,还骂我是神经病,是混蛋……”
  他越说越气愤,使劲儿掐着京子的腮帮子,狠狠地说:“我叫你再胡说!再好好儿看一遍录像!看看我小时候是怎么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尽量理解录像的深刻含义!真正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要在你的脑子里留下烙印……那时候好快活呀!每到节假日,全家一起去公园或动物园什么的。爸爸把塑料布铺在草地上,摆上妈妈做的好吃的,我和派鲁坐在一起,吃着三明治和寿司……爸爸喜欢开玩笑,经常逗得我和妈妈哈哈大笑,派鲁好像也笑了……录像你不是看了吗?我们的笑声你不是听见了吗?”
  他把刚才取出来的录像带重新塞进录像机里,按下重放键,电视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婴儿的画面。从那个婴儿的脸上可以依稀辨别出那就是他。他睡在一个制作粗糙的婴儿床上,镜头是从上面对着他拍摄的。突然,镜头向上一扬,录下了狭小的公寓的一角。
  他拿起遥控器,按下快进键,当电视上出现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的时候,他把快进键松开了。从男孩子的脸上更容易辨别出就是他了。他穿一身质量很差的衣服,显得有些不安,连声叫着“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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