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秦川

第10章


黑伯本能问道。
  “自然是回栎阳!”嬴渠梁忽然提高了嗓门。
  
  
渭水大刑
  仆役搬运礼品的声音乱哄哄地响彻庭院,左庶长在眉县的临时庭院。
  书吏们眉开眼笑。
  所有的礼物都收下,
  、所有的书简都留下。
  末了,撂下诚诚恳恳的一句话:
  一定如实禀报左庶长!“
  礼物越来越多,堆满了半间屋子,流金镶玉琉璃嵌。
  乱花迷人眼。
  卫鞅不睬,只专心致志地在县府中翻阅罪犯口供和各县有关记载,累了,眼角撇到那富贵旖旎,心下冷笑:
  穷困的秦国怎么能突然冒出这么多奇珍异宝?
  
  景监走了进来,满面是汗,自怀中掏出小小书简。
  卫鞅接过来打开,是嬴渠梁的字迹:
  ”一法决罪,毋虑他事。“
  长长地一口气出来,心下反而迷茫的更加难受。
  ”左庶长。“景监察言观色。
  ”恩?“卫鞅的视线自书简游移至他脸上。
  ”渭水刑场已经修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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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哗啦啦地惊飞,翅尖掠过一点儿血腥的味道
  两千铁甲围出了一个巨大的法场,将牵衣顿足拦道哭的犯人亲属们拦在了外围。
  人墙之内,七百名彪形大汉头包红布,手执大刀。
  整齐排列。法场中央的高台上,卫鞅白衣飘飘,直欲随风归去。郡守,县令,村正,族长,密密麻麻的排列在高台之下。
  风吹动着旗帜啪啪作响。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日升三竿。
  ”人犯进场————!“
  长长的队伍向法场中蠕动,走向奈何桥的队伍,看不见尾。
  刑场上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桩。
  每一根木桩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下面都打着一个鲜红的大勾,血一样的鲜红。
  每一个勾都代表一颗头颅,一条生命。
  有人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晕厥在草地上。
  直到行刑前一刻,他们还对自己充满了希望。
  相信会有赦免,
  相信会有嬴渠梁从栎阳来救他们。
  相信秦国绝对不会对有着赫赫战功的老秦人挥起屠刀。
  相信,左庶长绝对没有在秦国颠倒乾坤的能力。
  
  他们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卫鞅不但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决心。
  望着高台上那宛如雕塑的冷酷身影。
  他们第一次感到了一样东西的威严。
  这样东西叫”法“
  法令如山,令出必行。
  他们用生命记住了这句话。
  ”行刑手就位!“
  鼓声大作。
  ”举刀——————“
  七百把大刀齐齐举起,刺亮。
  天也颤抖了。
  景监望向卫鞅。
  他的脸苍白苍白的,五官却像刀刻一般坚毅。
  恍惚中,景监生出了错觉。这是个人?还是个神?
  ”斩!“
  卫鞅毅然将令旗挥下!
  落叶拂过刀刃,惊雷乍裂!
  片刻的寂然无声后,嚎哭声撕心裂肺地响起。
  天地垂泪。
  卫鞅不动。
  人已僵了。
  大杀戮。
  大慈悲。
  一个伟大诸侯国的灵魂,从这一刻被激发,被定格,被延续。
  东方争霸,风雨凄凄。
  西方猛兽狰狞之态将露。
  百年之后,当嬴政坐在咸阳宫殿里,享受那始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浩大声势时,是否还能记起这一刻。
  千年之后,当考古工作者拂去历史的尘埃,墓坑之内,但见秦俑。
  是否还有人能记起嬴渠梁,卫鞅这两个名字。
  他们都是传奇。
  他们都是英雄。
  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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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水在山下,山在脚下。
  嬴渠梁注视着渐渐变得赤红的渭水,良久没有说话。
  黑伯离得不远,静静的注释这嬴渠梁。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充满了忠诚与同情。
  马嘶。
  卫鞅急急忙忙地下了吗,奔上山坡来。
  ”参见君……“
  一阵眩晕,压不下,身姿晃了一晃。
  嬴渠梁背对着他。
  没听见,还是只作不闻?
  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卫鞅的两腿一阵虚软,已经向后倒了下去。
  
  
风情旖旎
  黑伯的声音惊恐响起:“左庶长!左庶长!”
  嬴渠梁听他与意不对,霍然回头。
  这一瞬,心中恐慌铺天漫地。
  卫鞅滚着,猛地被人一捞,落入了一个暖热的怀抱。
  “左庶长……”嬴渠梁的鼻息在耳边。
  卫鞅抖索这,喘着气,好累啊,真的好累!指向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任他石破天惊,沧海桑田,只想好好睡一觉!
  天知道,他为了这次渭水大刑,耗尽了多少心力!
  哭声早已散尽了。四野无声,不知名的草儿在风中瑟瑟作响。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卫鞅的新忽然揪了起来。
  他握住了嬴渠梁的手,仰起脸望着他:
  “不出意料,七百人全部伏法。”
  嬴渠梁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只是反握住了他的手:
  ”不说了,我马上送你回住处休息。“
  卫鞅急,攥紧了他的手:”君上!“
  他想说,为防朝野动荡,必须立刻赶回栎阳。但他看到嬴渠梁的神情,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嬴渠梁懂他,一个眼神就懂。
  ”好,我们回栎阳。”嬴渠梁的声音已经哽咽。
  “君上,后悔么?”卫鞅突兀问道。
  “不,嬴渠梁今日才知,法为何物!”嬴渠梁回答得很慢,也很坚决。
  卫鞅的眼角微微湿润起来,他闭上眼,过了很久才睁开,叹笑: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
  “同心同德,永为知音!”嬴渠梁声音激荡,握住他的肩就要往怀里拥去。
  “不!不!君上!”卫鞅大惊,拼命挣扎。
  嬴渠梁果然停了下来,望着他,眼底有东西在动荡,似乎要把他给生生灼烧了。
  “君臣有别!不……”卫鞅莫名的一阵心慌意乱,不敢和他的眼神接触。
  “不!”嬴渠梁似要看到他心底。“你我更是兄弟!”
  你我更是兄弟!
  卫鞅怔住了,忘了挣扎,忘了呼吸,忘了回应,忘了天地万物……
  眩晕中,他已在嬴渠梁怀里。
  嬴渠梁抱得那么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生一世都不愿松手般。
  所有的压力,讥讽,质疑……潮水般的涌了上来,涌了上来……
  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不对,是为他还是为自己?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同心同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是一个共同体,还分什么彼此!
  狠狠一口咬在那人肩膀上,;泪水浸湿了他的披风,还是委屈。
  嬴渠梁痛得颤抖了一下,却更小心地拥住了怀里人。
  有谁想得到,外人看来冷酷无情的卫鞅,竟然会像个孩子一般在嬴渠梁怀里痛快大哭,
  谁能想到?
  嬴渠梁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柔情。
  是柔情,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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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疲劳过度加上心力交瘁,回去的陆上,卫鞅就发起了烧。
  嬴渠梁随行中没有太医,只能在途中找了大夫,看了也说不过是受了风寒,休息几日便无大碍。有人暗暗说,那是夺了七百条人命的报应,老天没要了他的命,已经算是够对得起他了。
  嬴渠梁听了只是咬牙,马也不骑了,只在车中陪着卫鞅。
  卫鞅烧刚刚退下去,药力厉害,一路昏昏沉沉,快行到栎阳城外时候,只听得他唤了一句:“君上……”
  嬴渠梁扑过去,卫鞅却并没有醒,只是喃喃自语,只听他一声一声,都是:“君上……君上……”
  嬴渠梁的心一下子变得很柔软,握住了他的手贴在心口,温柔回应他:“我在这儿。”
  他躺在那儿,白衣如雪,眉眼俊朗,真是好看。
  嬴渠梁拥着他,满心窃喜,一面盼望着马车能快些到国府,一面又暗暗盼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一直这么走下去。
  走下去,
  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插个小番外:
  马车,原野,
  景监回头看了看嬴渠梁,表情复杂。
  黑伯驾车,眼观鼻鼻观心。
  景监:花好月圆,燕燕双飞,啊……
  黑伯:……
  景监: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黑伯……
  景监:黑伯,君上难得对人这么体贴啊……
  黑伯:我们君上只对左庶长例外。
  景监黑脸,不屑。
  卫鞅:”君上……君上!“
  嬴渠梁:”我在这儿!“
  卫鞅(昏迷中):”不……不要……君上……”
  嬴渠梁:“别怕!”
  卫鞅(继续昏迷):“君上……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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