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你

    半个小时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临江十分出名的一家私房菜馆。
    从接到电话到走来的这一路上，沈絮装了满腹的疑问，可真见到面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重逢匆匆几面，这还是他们再见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
    周珩的五官变了不少，除开本身的优越皮相以外，相比高中褪去了稚嫩和桀骜，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唯一不变的是眼底的锋芒。
    沈絮恍惚想起高中时的无数个中午，那时她没什么朋友，午饭都是跟周珩一起吃，那会儿他们也是这么，面对面地坐着。
    只不过，那时的周珩眼里除了桀骜和锋芒，还带着对她毫不掩饰的爱意。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从前日日都能见的，现在却变得有些奢侈。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絮磕磕绊绊先开口：“好久……不见。”
    虽然开口前她已经打了无数次腹稿，可最终说出口的却还是俗套的陈词滥调。
    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男人很轻的“嗤”了声，清越的视线缓慢上移直至落在她脸上。
    周珩偏头盯了她几秒，随即懒散反问：“昨天不是刚见过？”
    “……”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虽然沈絮清楚，周珩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是她没想到时过境迁他居然连寒暄都懒得。
    还没等沈絮回过神，就看见周珩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抬起眼睫，语气不咸不淡：“才一天，倒也不是至于这么度日如年。”
    沈絮不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嘲讽她“假”，两人曾经都已经是那样撕破脸的关系了，她竟还能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寒暄。
    她也承认，她今天的确“假”，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让两人时隔六年以后，第一次面对面坐下的场面变得太难堪。
    可既然周珩懒得跟她演这种“久别重逢”的戏码，甚至毫不留情撕破她的“伪装”，她也懒得再维持这点面子功夫了。
    沈絮调整好情绪坐直，换成平日里公事公办的模样：“我想周先生应该也不想在我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周珩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没什么情绪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桌面，准确地从中扑捉到某个关键词后，略微抬了抬眼。
    沈絮没留意他的表情，继续说：“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关于您说的赔偿问题，我们已经在线上达成一致，如果你的车已经已经修好了，就麻烦你把收据给我，我立刻转账给你。”
    停顿两秒，男人唇角掀起一抹嘲讽：“行。”
    他轻扣着桌面的手指落下，发出一声沉闷地声响，随后拿起手机将事先存在相册里的收据找出来递给沈絮。
    沈絮仔细看了看票据上得消费项目，周珩的车蹭得不算严重，贵就贵在是豪车，她事先询问过价格跟票据上的大差不差，甚至还便宜几百块。
    确认以后，沈絮礼貌将手机还给周珩：“已经确认过没什么问题了，我转账给你。”
    闻言，周珩轻笑了声，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机，不咸不淡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加生人的习惯。”
    沈絮忍不住皱眉，她没想加他的微信。
    说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开收款码，将手机推至沈絮面前，轻轻抬了抬下巴：“扫码就行。”
    沈絮原本想解释，可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她的“真面目”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经看清了不是吗？
    也无所谓再多一桩误会。
    她拿出手机飞快扫了面前的收款码，一分不差地将赔偿金扫了过去。
    周珩拿回手机，低头差看着，看着微信钱包里刚转进来的886块，他挑眉笑了下：“难为沈小姐还帮我凑了个整。”
    他记得收据上原本是885.5。
    说着，他搁下手机，漫不经心开口：“以我们的情分抹个零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周珩说这话时神色散漫，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仿佛她多说一句，他就要脱口而出“我们俩的情分也就值这个价了”的感觉。
    随后，沈絮提包起身笑了下，不咸不淡地讽刺回去：“我们之间的情分多的就当送你了。”
    “886，刚好。”
    说完沈絮起身就要走。
    “等等。”
    沈絮扭头：“还有事？”
    周珩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饭不吃了？”
    沈絮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职业假笑：“不了，我也没有跟生人一起吃饭的习惯。”
    说完，沈絮礼貌地说了句“再见”，转身走出餐厅。
    周珩眼睫微垂，视线缓慢地从她的背影上收回。
    他低头，盯了几秒手机屏幕上的886。咬肌轻轻鼓了鼓。
    片刻，倏地按灭手机。
    -
    沈絮走出餐厅时天已经快黑了，原本兴致勃勃地想给自己做顿好的，犒劳一下最近加班的自己，这会儿也没了心情，直接在路边拦了辆车回家。
    今天天气热她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快黏在身上了，沈絮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冲凉。
    她回来的这一路上脑子都处于放空的状态，直到喷头里冰凉的水浇在皮肤上才清醒过来。
    她隐约想起高中那两年。
    那会儿的周珩虽然看上去脾气差不好相处，但对她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就算是看穿她的心思，也会故意装作不知道哄她玩儿，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故意戳破。
    沈絮的视线渐渐模糊。
    那时周珩对待她那样热烈的爱意，亲手被她在那场大雨里狠心浇灭。
    如今，他应该是恨她的吧。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快九个小时没有进过食的胃已经开始叫嚣。
    沈絮去橱柜里开了袋新麦片打算拌着酸奶吃，刚弄好就接到闺蜜曲清黎的电话：“絮絮你车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今天见到人了吗？”
    “嗯……见到了。”沈絮声音很低，像是提不起劲儿来。
    电话那端的曲清黎敏锐地听出了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事情不顺利吗？还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听你状态不太好？”
    默了默，沈絮：“被撞的车车主是我前男友。”
    “什么？！！”
    曲清黎震惊：“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前男友？”
    “……”
    沈絮：“也没有念念不忘……”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沈絮的狡辩，惊讶过后，曲清黎沉默几秒，随后问：“那这么说上次放你鸽子的是你前男友？”
    今天知道车主是周珩太过惊讶，沈絮也没想起来前几天被放鸽子这一茬：“……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啊？”
    曲清黎：“你没问他？”
    “……”
    沈絮：“我忘了，要不是你提起我都想不起来这茬。”
    “……”
    曲清黎恨铁不成钢：“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呢？”
    “……”
    “那你们都聊什么了？旧情人重逢肯定得叙叙旧吧，怎么说也是初恋，不都说初恋最难忘！”
    沈絮：“没。”
    曲清黎有点好奇：“那你们说什么了？”
    沈絮胡乱地搅动着碗里的麦片，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落落的胃，这会儿莫名其妙半点胃口都没了。
    她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就说赔偿的事呗。”
    “他还真让你赔钱啦？”
    沈絮：“不然呢？蹭到了人家的车不就该赔么。”
    曲清黎忍不住道：“按理说你这前男友开得起迈凯伦，不像是差这点补漆钱的样子，而且我记得你不是跟我说你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对你不是挺好挺大方的么？”
    “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就算是分手了也有情分在吧，这会儿见了面居然还真管你要钱。”
    沈絮不是很认同：“也不能这么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我就是个前女友。”
    顿了顿，“说到情分，我还多给他转了点呢！”
    “什么意思？”
    闻言，沈絮言简意赅地把两人最后关于“情分”的对话复述了一边。
    “卧槽！”曲清黎震惊：“他真这么说的啊！你们俩真的绝了！”
    顿了下，她又问：“不过他之前知不知道撞他车的是你的车？”
    “应该是知道。”沈絮想了想，确定道：“因为我留下的纸条写了姓名。”
    闻言，曲清黎恍然大悟：“那我觉得有可能上次是他故意放你鸽子的？你不是说之前你们分得很难看，再结合他后面的所作所为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想报复你。”
    “你这想问题的角度还挺清奇的。”
    沈絮笑了下：“应该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闻言，曲清黎八卦道：“没看出来，你对你这初恋评价还挺高的。”
    沈絮笑了笑没说话。
    “你实话跟我说，你这么多年不找男朋友是不是在等他？”
    没等沈絮开口，曲清黎继续道：“你也不用急着否认，咱俩谁跟谁啊，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我跟你说现在就是老天爷给你的另一次机会，你要是真忘不了他就主动点，万一他也惦记着你呢！”
    沈絮：“没这个可能。”
    “你怎么知道没这个可能？”
    “就……”
    沈絮仔细回想着下午她和周珩的对话，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顿了顿，她慢慢道：“他现在好像挺讨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