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天下

“难怪刚刚……”
    奚禹嘴唇喃动，脑海内浮现着稍前目光穿透脚下粘稠腥臭的血泊，看到吞山蛇尸骸、内脏、血肉等微小东西。
    这便是第一杀道「感知」！
    ——具有透视、感应杀气、视力等等能力。
    “而这是苍血！”
    奚禹还沉浸在银眼所带来的波澜中，西策蓦然握住他的左手，看着那几乎完全愈合的左臂，轻喃道：“同样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礼物——它能让你再生杀道上，拥有超越其他的资质。”
    苍血！？
    ……母亲她？！
    “第五杀道「再生」！！？”
    奚禹感觉到自己脑中刚刚才引爆的炸药，此刻又被投入一包新的炸弹，他一下子无法接受从父母身上继承了银眼，苍血这两条神秘血脉。
    杀戮者天赋主要分为两个方面，第一便是提取「虚域」内的杀气，将其凝炼转化为自身拥有的杀气，这一方面并非每个杀戮者速度都相同——所以杀气又分为，先天与后天。
    简单打个比喻，后天杀气凝炼转化的速度为‘1’，那么先天杀气凝炼转化的速度便是后天杀气的整整一倍——也就是‘2’！
    然而在这基础上，如奚禹随着神宫诞生，而觉醒的银眼和苍血便是媲美先天杀气的神秘血脉，拥有这种血脉，能在相对应杀道凝练杀气的速度，再次增加一倍。
    也就是说，同时拥有先天杀气与特殊血脉，凝炼杀气的速度便是常人的整整4倍！！！
    “那父亲，母亲他们为什么……”
    奚禹低头，注视着圆镜上倒映的银眼，忽然内心泛起了一股冷意，银眼弥漫着哀色，不明白为何他们在自己出生后，便抛下自己。
    快要七年了！
    父亲，母亲什么长相，他都不清楚！！
    快要七年了！
    父亲，母亲这简简单单的称呼却没有机会喊出！！
    快要七年了！！
    从未见到过父亲和母亲，更别提感受到他们舔犊之情，相反这舔犊之情他都是从冬婶婶，还有西策叔叔身上感受到。
    ——这也是奚禹异常早熟的原因之一！！
    “小禹…”
    萤冬眼中浮现哀色，从奚禹神情她感觉到了他的失落、哀伤、痛苦，内心几经挣扎后，长长叹了口气，轻喃道：“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死了，并非你想象中的样子。”
    死了！
    奚禹听到这两个字，内心没有原由地一痛，就像被马蜂轻轻蛰了一下。
    麻麻的，
    酸酸的，疼疼的……
    这种痛！
    不是石哑在眼前死去，不是诗雨在面前离开，不是长夜埋于乱尸血泊中，不是家乡伏尸遍地，那种强烈直观的痛苦。
    而是流淌于身体内，那原自于他们血脉的哀鸣，一种名为亲人逝世后的本能，一种年幼时坐于床上，透过小小窗户仰望星空，那不经意间对于父亲和母亲的幻想，以及憧憬的破碎。
    “为什么，要哭……”
    奚禹抬起肮脏的小手，在弥漫起水汽的银眼，用力抹了一把，他神色木然僵硬，喉咙冰冷，有一种窒息沉闷的感觉。
    “……”
    “……”
    西策和萤冬相继沉默，看到楚楚可怜，已没有了坚强的奚禹内心深深作痛着，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所以选择了沉默。
    一下，
    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奚禹抹着不断从银眼内溢出的泪水，但心中的那股伤感却愈发强烈。
    孩子！
    每一个孩子内心深处都为父亲和母亲，空留着一处只有父母才触碰到的柔软，这处柔软想要被父亲厚实温暖的大手深深拥抱，想要听到父亲粗旷豪迈的笑声，想要被母亲在伤心哭泣的时候，拿着白手帕轻轻擦去滑落的泪珠，说着如摇篮曲似的暖话，安抚受伤的心灵。
    依靠，心灵的港湾！
    ——而这些奚禹他都没有，一件也没有。
    “父，父亲和母亲他们到底怎么死的？！”
    奚禹揉着银色眼睛，小脸布满泪痕，双肩微微抽动着，一副小可怜仿徨的模样。
    “……”
    “……”
    西策和萤冬默默对视，少顷叹了一口长气，道：“被某个人杀死的。”
    被人杀死！？
    “父亲，母亲……”
    奚禹瞳孔一阵收缩，在得知自己继承的苍血和银眼两种血脉，完全可以想象拥有这种血脉的双亲，生前一定是不得了，甚至是响彻大陆的强者。
    而他们这样的强者！！
    竟然被杀了，他瞬间明白冬婶婶口中“人”所指的不仅仅是一个，很可能是某一个匍匐于银戈大陆，位凌于杀戮者顶点的势力，或是如今的九大王国也说不定！
    “那人是谁！！！”
    奚禹小脸发白，内心涌起一股怒意，或则说是一股对于自己弱小的恨意。
    “小禹…”
    萤冬微微摇头，淡淡说道：“你现在不用知道。”
    不用知道！？
    “为什么！？”
    闻言，奚禹不禁吼道。
    “……”
    萤冬沉默，眼中浮现着挣扎与不忍。
    “你没有能力。”
    察觉到萤冬眼中的挣扎，西策面无表情，插话道：“——即便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没有能力！！
    改变不了什么！！
    “咚，咚！！”
    奚禹伤痕累累的内心，被西策的话语深深刺痛，他嘴唇无声喃动几次想说什么，但却始终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这是事实！！
    他确实没有能力！！
    改变不了家乡被毁的命运，改变不了诗雨离开自己的现实，更挽救不了长夜的性命，更无法拯救身世凄惨的石哑。
    连日来一庄庄残酷又现实的经历，冲击着奚禹那脆弱的自尊！！
    “……”
    奚禹死死盯着西策，咬紧牙关，攥紧双手，目光流露出不甘、委屈、痛苦、愤怒、自责、哀伤等等复杂的情绪。
    “变强。”
    萤冬忽然伸出修长的手指，对着奚禹额头轻弹了一下，说话声音徒然变得柔和，“等你某一天拥有足够的实力，成为一位不逊色于你父亲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冬婶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砰～
    食指一弹后，轻轻抚摩着奚禹的额头。
    “……”
    奚禹在这一弹下，看着萤冬这张布满刀痕，烧伤，已复有过去美丽的脸孔，神色恍惚，混乱脑袋逐渐冷静下来。
    变强！
    变强，变强变强变强！！！！
    成为向父亲一样的男子汉，奚禹虽然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从他的冬婶婶和西策叔叔话语，却能感受到他一定是《银戈史记》开篇中所记叙的一等男儿！！
    脊立天，膝不跪！
    ——做杀斗天地之事，做千秋不朽之业的男儿！！
    “冬婶婶，西策叔叔！”
    奚禹眼神变得坚定，内心中变强的欲望仿若野火燎原一般，“我想要变强，请教导我成为杀戮者，修炼杀气九道！！”
    “小禹…”
    西策却摇了摇头，道：“继承了他们血脉的你，在资质方面或许已经领先了很多同龄人，但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者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自己的历史，自己的信念！”
    “——这是无法教导出来的，想要爬上颠峰除了资质方面以外，最重要的你觉得是什么东西？”说到最后，西策故意提出了一个问题。
    “是什么！？”
    奚禹心底微微一震。
    杀术？
    古物？杀兵？资质？金钱？导师？
    ……
    种种关乎杀戮者修炼的东西，一一浮现流转于他的脑海。
    西策和萤冬静静注视着，陷入沉思的奚禹。
    “是什么，是什么？”
    奚禹感觉内心深处隐隐有个答案，但却始终无法想到这个答案，“究竟是什么！？”
    苦思，
    皱眉，呢喃……
    “小禹。”
    西策轻唤了奚禹一声，将思索中的奚禹惊醒过来。
    嗯？
    奚禹看向他的西策叔叔，眉头深皱。
    “信念，或则说是心！”
    西策右手伸出，五指伸直，轻昂在奚禹左胸上扑通挑动的心脏，凝声说道：“一颗无敌之心，一道永远不会动摇的信念！”
    无敌之心！！
    奚禹眼睛一亮，隐隐有些明白西策所说的意思。
    “这颗无敌之心，无论是谁都无法教会你！”
    萤冬收回轻点在奚禹额头处的食指，严肃而又轻缓的说道：“所以想要成为一位真正的强者，需要你有足够的觉悟，然后踏上纷乱大陆开始自己的旅行，自己的探索！”
    觉悟！
    奚禹攥紧双手，隐隐明白了自己未来之路，该究竟该如何前进。
    “温室中的小树，永远无法成为一颗苍天大树！”
    西策左手拍了拍奚禹肩膀，从他捏得发白的指头，已经清楚感受到奚禹的觉悟，“——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你身体恢复后，西策叔叔和萤冬婶婶，才会允许你真正离开我们。”
    奚禹是他亲生父母意志，血脉继承者与延续！
    更是他们心目中无法割舍，取代的一部分！
    “西策叔叔…”
    奚禹昂起头，与扬起微笑的西策对视片刻，目光偏移，绕过萤冬婶婶，落至吞山蛇尸骸后，一未合上湿土的小土坑。
    石哑还在里头安静睡着……
    —嗒，
    —嗒，—嗒。
    奚禹从西策和萤冬中间走过，踩着湿地上逐渐粘稠的血污，石哑缓步走去。
    石哑…
    或许这一生最大愿望仅仅是平凡地活下去，不需要大鱼大肉，不需要华丽锦服，不需要耀眼的身份，仅仅需要和亲人走完一生。
    可是他无法如愿！
    ——在这残酷如丛林的世界中，只有上位者剥夺下位者，下位者受到上位者剥夺两种关系，即便杀戮者也是如此。
    弱者服从强者！
    踏上颠峰那一刻或许才能掌握自我的命运。
    “石哑，你安静睡吧，”
    奚禹捧起一手湿土，洒在土坑内石哑身上，“——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沙，
    沙沙沙，沙沙……
    湿土从奚禹指间缝隙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