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黄天荡严允丧命沈家庄樱桃成婚
话说樱桃领了孟葵、徐炜来到丹徒县城外,此时已是建炎四年三月,天气渐渐回暖,路边树木星星点点长出了些许嫩叶来,露出万物复苏迹象。却撞见四个武胜军军士,赶着一辆马车,将冯青尸体拉回丹徒县来。樱桃记得冯青诸般好,眼泪禁不住扑簌簌掉下来。
原来,金国元帅完颜宗弼领十万大军初至江南时,兵锋犀利,势如破竹,连战连捷,先后击败岳飞、韩世忠、刘光世诸将,攻陷许多城池,仅张俊兵将众多,在杭州附近获一小胜。韩世忠首战折了韩真彦、张翼及三千军士,不得不避而休整,补充兵源。先锋官韩真彦当先迎敌,杀了一员番将,却不防金兵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韩真彦撤之不及,瞬时遭数百金兵围困,虽杀敌数十人,终寡不敌众,被乱刀乱枪杀死。虽严允、沈迪、王忠义有万夫不当之勇,然好汉难敌众拳,架不住金兵人多势众,败下阵来,仓皇而逃。张翼则是遭金兵追击,被冷箭从背后射中,跌落下马,乱军中被马踏死。后完颜宗弼分兵,追击赵构、孟太后,与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岳飞诸将作战。江南西边群山连绵,层峦叠嶂,沟壑纵横,东边则湖泊众多,沼泽遍野,荆棘丛生,无论西边,还是东边,皆不利马军驰骋。金兵来自北地,来到江南,有诸多不惯。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岳飞诸将利用地势,与金兵周旋,双方各有胜负。且江南大地,山匪蜂拥而起,来与金兵争斗,战事渐渐陷入胶着。完颜宗弼见不能速胜,便欲退兵。韩世忠却领军马八千、战船百余,急趋镇江,封堵完颜宗弼北归之路,渐将完颜宗弼堵在了黄天荡。完颜宗弼百般突围,皆不得逞。却不曾想,前几日却发生李俊等人叛逃之事,韩世忠又折了严允、冯青两员大将与数百军士。
樱桃惊道:“李将军叛金了么?”军士道:“非叛投金国也。李将军等人劫了金兵一只大海鳅船,驶出黄天荡,驶入扬子大江,转向东驶入大海,驶望暹罗国去来。”军士缓缓道来:原来,前几日,入了夜,黑漆漆,李俊、童威、童猛三个梁山好汉,及费保、倪云、卜青、狄成“太湖四杰”,领了二百个水手,从岸边潜入水底,悄无声息来到一只敌船边,忽从水中跃出,掏出飞爪绳抛向船帮。只见飞爪绳钩住船帮,一众人顺着绳攀上来船来。李俊等人似从天降,金兵尚昏睡中,糊里糊涂,尽数被杀。李俊等人夺了大海鳅船,驶出了黄天荡。当夜付杰值守,见是李俊等人劫了敌船,即令放行。不曾想,李俊等人将船驶出黄天荡,驶入了扬子大江,竟不知驶望何处!
不多时,寸泥鳅捉来两个水手,李俊、费保领来之人也。原来,寸泥鳅睡前多吃了汤,夜半忽被尿急醒,跑出帐外,走到一旁小解,却瞥见李俊偷偷领了众人,奔敌船而去。自寸泥鳅来到水军中,李俊总排挤他,凡事只七个人商议,偏偏躲了他。寸泥鳅也是头领,李俊却只当他是军士。今夜去劫敌船,也不叫他。寸泥鳅心中烦闷,暗自道:不去就不去,你既排挤我,我便不去助你!回帐内从新睡下。躺下了,却又想:如若不去,岂不白白失了功劳?我初来乍到,未显本事,被李俊小瞧。不如我跟了去,好叫李俊见识我的本事!寸泥鳅起身,穿了衣袍,提了钩拒,偷偷赶了上去,却见两个水手中途故意落下,转身开溜。寸泥鳅暗自道:“这二人却当逃兵。不如我捉回这二人交与李俊,也叫他见我本事。”这般想了,转身便去赶两个逃兵。两个水手忽不想去暹罗国,中途故意落后,寻机偷偷溜走,跑回太湖榆柳庄。却不知被寸泥鳅察觉,背后追赶来。走出了几里地,被寸泥鳅捉回。
寸泥鳅正待将两个逃兵交与李俊时,却听闻李俊叛逃了,大吃一惊,不知所措。此时两个水手道出了原委:李俊等人筹谋已久,来投武胜军只为劫大海鳅船。等候许久,今夜见敌船松懈,寻得良机,袭击得手,劫得大海鳅船,自是驶望暹罗国。李俊七人此去,大闹暹罗国。此乃后话,另有书籍话本记载。
寸泥鳅当时就懵了,寻思再三,将两个水手押来大帐,交与韩世忠。听了两个水手所言,韩世忠知了李俊等人诡计,顿时勃然大怒,令将两个水手绑了,押了下去,关押起来。叫文书,录下李俊叛逃事件,记了寸泥鳅的功劳。
李俊等人叛逃,留下老大一个豁口,完颜宗弼亲领铁浮屠,趁机突围。水军拼死抵住了大海鳅船,马军却抵不住铁浮屠冲击。铁浮图者,金兵及战马皆披铁甲也,乃是金兵精锐。韩世忠急遣严允、冯青领军拦截,双方恶战,损失皆惨重。武胜军折了严允、冯青两员大将及五六百军士。严允使一口泼风大刀,斩了三员番将,杀得性起时,只身杀入铁浮屠中。见严允来得凶猛,完颜宗弼急令铁浮屠将严允团团围住,乱箭射死。冯青斩杀一员番将,不防铁浮屠冲将来,慌乱中被冲倒一片,被铁浮屠踩踏而亡。亏得沈迪、王忠义领军赶来,沈迪连杀两员番将,王忠义杀了一员番将,拼死抵住。王举发火炮,始击退铁浮屠。金兵留下五六个番将、千余铁浮屠尸身,完颜宗弼见不能胜,便令退回营地。
听闻严允死讯,韩世忠急急赶来,扑到尸身上,嚎啕大哭。严允与韩世忠同乡,跟随韩世忠征战十余载,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不想今日战死在黄天荡。韩世忠叫军士收殓了严允尸身,安葬在黄天荡边上。叫寸泥鳅将那两个水手押来,拔出宝刀,亲手砍下两个脑袋,置于坟上,祭奠严允。遣四个军士和一辆马车,将冯青尸身送回丹徒县来。写一封书,盛赞冯青功绩,令军士交与丹徒知县。
樱桃领军士,将马车赶入城,来到县衙前。衙役见是县君大人,慌忙入内通报与县令。林忠出来,看见冯青尸身,悲痛不已。欲引樱桃入府,樱桃却道:“我急着要赶回沈家庄,就不入府衙了。”嘱托林忠,好生将冯青安葬。教徐炜,随军士同往黄天荡。安排已了,樱桃上了马,领了孟葵,匆匆赶回沈家庄。
樱桃、孟葵望沈家庄疾驰,只见沿途风景依旧。金兵曾路过丹徒县,却未进沈家庄。樱桃心里欢喜,说道:“金兵未曾来此,不曾有变。”孟葵却道:“你不叫徐炜兄弟来,眼见他老大不高兴。”樱桃笑道:“怎能叫那愣头青来生乱,坏了你我好事!”原来,樱桃引孟葵、徐炜,绕了一个弯,专程回丹徒县来。恰巧遇见四个军士,便将徐炜打发与四个军士,只领孟葵来。孟葵道:“那是,这愣头青总要闹出事来。只是,这愣头青,没人看管,不知又要惹甚么祸事。”两个人紧赶慢赶,一路嬉笑,来到了沈家庄上,已是午时。樱桃、孟葵径奔大堂,来见朝奉。
朝奉却不在,庄客道:“县君大人且坐,我去寻朝奉来。”须臾,朝奉急急赶来,未入大堂即叫道:“樱桃,你不在黄天荡么,怎回了沈家庄,莫非沈迪又出了甚么事?”樱桃笑道:“朝奉莫慌,三少东家没出甚么事。我随太后去了饶州龙虎山,今太后允我赶赴黄天荡,正巧路过丹徒县,顺便回家看看。”朝奉惊道:“你不在黄天荡么?你既不在黄天荡,怎知沈迪没事!”樱桃道:“冯青将军战死,军士将尸身送回丹徒县,被我撞着。军士言,三少东家无事。”朝奉道:“真没事?”连连祷告道:“神明庇护,莫叫我儿出了甚么事!”
樱桃、孟葵去下首入座,此时庄客已寻薛永、沈七来。樱桃教朝奉、薛永、沈七上首入座,叫孟葵来拜见。孟葵伏在地上,望朝奉、薛永、沈七磕头。见孟葵言听计从,朝奉猜出了几分,问道:“樱桃,你这妮子,引这后生来庄上作甚么?”樱桃红了脸,笑嘻嘻道:“引他来与朝奉看看。”朝奉嗔道:“明明是绕了一个大弯,专程引人来家看,却说甚么‘正巧路过丹徒县,顺便回家看看’。呸,老夫一时不察,差点被你诓骗!”樱桃被说破,只是肚中暗笑,不答。朝奉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你父在,倒来问我!”樱桃道:“终得问我爹爹,但须得先过了朝奉、师父的眼。”
朝奉教樱桃、孟葵起来,去一边坐下,细细问了年庚、来历,孟葵一一作答。朝奉道:“却是个晓事的后生。樱桃,你们两个,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五岁,倒也般配。”薛永始知,孟葵乃是孟康的侄儿,不禁叹道:“孟康兄弟在乌龙岭被贼人火炮打死,惜哉!”朝奉问道:“沈七,你看这姑爷如何?”沈七却叫道:“我何时管她?从来天生天养,由了她罢!”众人皆笑。
朝奉道:“你两个几时成婚?”樱桃道:“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不如就今日办了罢!”朝奉笑道:“恁地这般猴急?”樱桃红了脸,嘴上却狡辩道:“明日便赶望黄天荡,与那金兵搏命,怎不急!”朝奉道:“既如此,今日便办了罢。”叫来管家,吩咐下去,庄客宰羊杀猪,网鱼捕蛙,筹办筵席,布置婚房。樱桃、孟葵则随沈七,来看自家新建的房子,只见新房已建过半,樱桃喜渍渍道:“好了,不日爹爹有好房住了。”沈七只是搓着双手,在那“嘿嘿”憨笑。
入夜,沈家庄喜气洋洋,庄内空地上,前后灯烛辉煌,放下数十条桌子,摆下丰盛筵席,大盘盛肉,大壶盛酒,更有诸多果蔬。朝奉、薛永、沈七上首坐定,樱桃穿一领红袍,孟葵穿一领绿袍,一同上前来拜,一拜拜了天地,二拜拜了朝奉、薛永、沈七,三是夫妻对拜。一同吃了合卺酒,二人便成了夫妻。沈平、沈灵皆来道喜,庄客尽来吃席,众人喧闹一夜。席毕,吃得酒醉,众庄客齐齐唱:“眠床四角,蚊罩空壳;新人入内,生满宝坨。”将孟葵、樱桃送入了洞房。樱桃是第一次同房,做那事时下身疼痛,忍不住得“嗷嗷”直叫唤,却不知房外有人偷听。
房外,彩云、彩虹都是好事的,领了一班婆娘,都吃得脸红红的,且不去睡,悄悄来到房外,隔板侧耳窃听房中声息,件件听得仔细,一众人在那里嘲笑打诨,你绰我捏。末了,一阵哄笑散去。樱桃听得房外哄笑,方知房事被人偷听,羞得缩在被窝里再不敢作声。
次日五更,早早起床,樱桃穿了灰黑道袍,孟葵穿了灰白衣袍,将红袍、绿袍留在婚房内。两个人溜出婚房,去牵了马,自开了庄门,逃也似溜出了庄院,来到庄外一个树林边。樱桃道:“幸哉,总算躲过了那班婆娘嘲笑!”孟葵却道:“此去黄天荡与金兵决战,不知生死也。好歹你我已成婚,死无憾矣!”
樱桃打个唿哨,不多时,只见众猢狲从山上下来。樱桃跃到树上,数了数,竟有七八十只,必是将那影屏山上猢狲一同引来。樱桃下了树,上了马,打个唿哨,望黄天荡疾驰。孟葵急上马,拍马赶上。走了半日,不觉到了午时。樱桃道:“未吃早饭,肚饥了。且寻个酒店吃饭。”
进个村镇,寻着个简陋酒店,两个人在门前拴了马,走进店里,却见四个军士在里面吃饭。四个军士见樱桃、孟葵入来,慌忙立起。孟葵瞅了瞅,不见徐炜,问道:“怎不见徐将军?”军士应道:“昨日下午,从丹徒县出来,走不多时天便要黑,寻了个客栈吃了饭、宿了夜。今日早起,徐将军吩咐我等只管望前走,他却转回头,不知去望何处。”孟葵道:“奇也怪哉!这愣头青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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