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常夫子

第12章


  “朕就是要你取不下来。”
  
  常久安这才发觉刘景坤的背光的脸上,笑中带着诡异,绝不是在长坡县时的单纯,顿时慌张的低头看手上的镯子:“刘景坤!这究竟是什么。”
  “镯子啊。朕让人连夜赶制的。”帝王带着笑,缓缓直起了腰板。
  这绝不是普通的镯子,常久安心里明白这一点,但仔细端详,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要知道这是什么,才能让常久安安下心来,想到这里,他便使起了最擅的讨饶口吻:“皇上……”
  刘景坤一颤,浑身都酥了,但帝王毕竟是帝王,很快便稳了下来,保持微笑:“久安,你再这样,朕就在这要了你。”
  
  常久安闻言,面色一沉垂下眼帘,冷笑道:“皇上就是皇上,有什么办不到。找四个大内侍卫将臣按在床上任由您上也不是件难事。”
  他用词既激烈又粗俗,若是长坡县的时候,刘景坤一定会焦急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此刻他早已见惯了常久安的各种对策,又怎么会傻傻的受他激将法。
  
  刘景坤大笑道:“朕会考虑的。”
  “……”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常久安的意料,久久无话回答。
  “久安,你还有什么新鲜法子可以玩,都说出来吧,朕会一一试过去。”
  常久安终于彻底闭上了嘴,他不知道这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个一个眼神就会心软的仁慈皇帝,换一身衣裳,怎就变得这样聪明绝顶,咄咄逼人。
  
  两人从相见到现在也不过十天,也说不上来是谁变化了还是谁的判断太笃定。唯有喟然叹气:“……你究竟要怎样。”
  “朕中意你呀。”刘景坤答得理所当然。
  “臣在长坡县乐得自在逍遥。”
  “那就将长坡县一同搬来?反正不过三十人,找个城郊,谁说京城就不能有世外桃源。不然你就一辈子呆在深宫里,你不就是想瞒着你的身份吗?”刘景坤原本说的轻轻巧巧,却忽然加重声音道,“状元郎。”
  
  见常久安猛的抬起了头来,喉头一动,吞了口唾沫,刘景坤有些惊喜的笑了:“你怕什么,常久安。”
  “……”察觉失态,常久安重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钦点武状元,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不过你的事还真不好查……若非朕找出了老史官,又翻了史卷,还真查不出什么来。你怕是史上最无闻的状元郎了。”
  
  “常钦尹将军的遗子,五年前的新科武状元,却在琼林宴后就不见踪影,自此之后,谁也不知你去哪了,却原来躲在一个深山小县里做一个什么十品官。常久安……”刘景坤拉长了音调,一字一顿道,“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啊。”
  
  常久安却忽然不是时候的笑了:“既是死罪,皇上便赏臣一刀得了。”
  “那朕也赏王鲁明一刀?你当朕是傻子?”刘景坤忽然伸手进来,抓住了常久安的领口拉到身前,“长坡县虽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非先皇安排,你能这么安安稳稳做了五年官?”
  “……”气息近在脸上,常久安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去。
  刘景坤愤愤的松开了常久安的领口:“说吧,朕已把人都赶出去了。无论你和先皇有什么香艳情史,都尽管说出来。”
  
  “香艳情史?”听到这四个字,常久安静了一会,忽然越来越大声的笑了起来,“哈哈哈……香艳情史。……皇上,您莫不是戏曲听多脑子坏了罢。您要听香艳情史,应当到街上去啊,京城的昱升茶馆,里面说的书倒全都是香艳情史。”
  
  面对常久安的大声谈笑,刘景坤只是简洁明了的问道:“你不说?”
  “无可奉告。”
  
  “那朕只好命人破开你那道锁,把里面的事物,全部运到京城来了。”
  见到常久安的脸色有变化,刘景坤试探的问道,“怎么样,意下如何?”
  “皇上,这岂不是在威胁臣下……”常久安的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裳。
  
  刘景坤见他这样,终于放柔了声音,拉过常久安的一只手握着:“……朕只是在找那把钥匙啊。”
  “……”
  
  “……那把,打开久安你的钥匙。”
  他没有撒谎,他只感到常久安的秘密是两人之间一扇顽固的门,要拥到他,就必须先打开那道门。
  
  常久安想了想,忽然曲起几根手指握紧了刘景坤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讨好的摇着,笑道:“皇上,那些破玩意有什么好查的。臣想出去转转……皇上,您不是说,来京一定要去迎风楼的吗。”
  
第十五章
  迎风楼地处京城城东繁华地段,门前就是三条市集大街,每日过往商旅人流如贯,无一不在迎风楼前驻足一番。只因为那牌匾上迎风楼三个大字,乃是先帝的手笔。这迎风楼虽奢侈华丽,却也不过区区一个酒楼,何时,何地,何以得到先帝的青睐,御赐牌匾,就不得而知了——先帝本就是喜怒无常的人,谁也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自从这消息不胫而走,迎风楼这名号也就变得名贯九州了。
  
  马车一停,换上一身锦衣便装的刘景坤便掀开帘子,见到迎风楼三个大字,便笑着打开扇子顾自下了马车。
  常久安也紧跟着下了马车,一见那熟悉的建筑,便不免轻叹了口气:“原来这日新月异的世间,也有事物可以保持一成不变。”
  “久安也不过二十五岁,为何总说那些老气横秋的话啊。”
  常久安急忙一笑带过,伸手一请道:“是在下煞风景了,刘公子,这一顿,在下请。”
  
  “你请?”刘景坤一听,乐了,“常久安,你要把自己当在这里吗?”
  常久安笑笑:“刘公子只管放心,在下请。”
  刘景坤眯了眼,看他的口吻不似玩笑,便饶有兴致的合了扇子:“好!”说完便大步走进了迎风楼的大门。
  
  一进迎风楼,常久安便轻车熟路的迈入了大堂,忽然转身道:“迎风楼分贵宾楼,上宾楼,玄宾楼,刘公子意下如何?”
  常久安此时精神抖擞,全然不像长坡县的时候,回眸一笑间那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教人心荡意牵。
  这人平日里究竟将自己的容貌毁到什么程度,刘景坤有些惊叹,含笑道:“客随主便。”
  “小二,玄宾楼包厢一间。”
  “诶!两位跟我来。”
  
  迎风楼想必庖厨云集,出菜的速度极快,不消一炷香时间,桌上便摆满了常久安点的菜色。
  翠玉豆糕做甜品,正菜有红梅珠香,绣球乾贝,糖醋荷藕……自然还有一道鲜蘑菜心,一道清炒丝瓜。虽说不算铺张,但也不节俭,这一桌菜在一般酒楼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在迎风楼么,起码得翻三番。想想常久安在长坡县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刘景坤怎么也不觉得他能够请的起这桌菜。
  好在他请不请得起都无所谓,刘景坤这边还备着银两。
  
  等到屋内无人,常久安才挽着袖子,执起筷子道:“皇上,请吧。”
  第一筷子夹起了乌亮冒着油光的鲜蘑。
  “唔……”果然比起宫中膳食,忽然来些素菜,也是别具风味。
  “如何?”
  刘景坤深深咀嚼后,谄媚道:“没久安做的好。”
  “哈哈哈。”常久安难得笑的开朗,也夹了一颗红梅珠香进碗里,“圣上别取笑臣了,臣这两下雕虫小技,还是迎风楼的店主教的呢。”
  “哦?”这还是常久安头一次主动提起关于自己交际的事,刘景坤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漏过,“迎风楼属何许人所有?”
  “李云庭,微臣发小。”
  难怪他上迎风楼吃饭如上自家一样,刘景坤来了兴趣:“这李云庭是何出身?”
  常久安大笑,没什么拘束的用筷子指指皇宫大殿的方向:“皇上晓得的,李雁博李大学士的孙子呀。”
  “此话当真?朕闻所未闻。”
  “皇上可知李大学士的长子京城才子李宽逢?李先生是微臣的恩师,臣年幼时拜读于他门下,与好些官宦子弟都是同窗,云庭自然也是跟着他爹爹学学问的。”
  刘景坤感到惊喜,拍案道:“李宽逢才学惊人,朕还有收着他的诗画呐!可……这李云庭学学问怎会学到庖厨去了。”
  常久安摆摆手,喝了口小酒:“谁知道呢,人各有志。云庭就实实在在是个吃货。只要是关于吃的,就没有不知道的。他也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十六岁就罢学开了这个迎风楼,如今那些官宦子弟个个子承父业有头有脸,也就微臣与云庭还是湮没无闻了。”
  “李云庭这名字虽无人知晓,但提到迎风楼,何人不知啊?”
  
  在融洽的氛围中两人难得的载笑载言了一席饭时间,酒足饭饱后,刘景坤放下筷子,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久安,你虽与店长青梅竹马,可又要如何唤来大名鼎鼎的迎风楼店长?”
  “皇上,臣可是此处的恩客啊。”常久安说罢也放下了筷子,只道,“结账前,先来碗甜羹吧?”
  “还是那句,客随主便。”
  “小二。”常久安高声对着屋外喊了一声,不一会便见到一个带着头巾的小青年小跑了进来,陪着笑问:“爷,有什么吩咐?”
  “来两碗故人羹。”
  
  店小二愣了愣,却回了笑脸盈盈的常久安一句:“爷,咱这没有这道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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