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常夫子

第11章


刘景坤低吼出声,禁不住后退了几步,“是你!!”
  
  刘景坤正在瞪着常久安,便见得一个墨绿色的圆球滚也似地跑了过来跪倒在了脚下,不停的以额捶地:“臣不识龙颜,护驾来迟。皇上受苦了,皇上受苦了。”
  顿时什么也明了了,那日他单独与王鲁明谈话,分明就是要王鲁明将这事上报上去。
  
  在自己压制住他,占他的床,吻他,还以为情况开始渐入佳境的时候,实际上他却早已备好了后招?
  
  此时才想起自己答“朕确是”的那一瞬常久安眼中流过的失望,刘景坤顿时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常久安,朕确是皇帝,就这样招你厌恶,你就这样想轰朕走吗!
  
  安阳世子刘也到了刘景坤跟前,捋衣跪了下来。
  “臣,恭请皇上回京。”他一跪,满院的士兵便也齐刷刷全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是声势浩大,常久安笑了笑,发觉自己也不能这么慢悠悠喝着粥了,便也捋衣朝着刘景坤五体投地大拜,完全不顾刘景坤的眼睛已经瞪得快要掉在他的后脑勺,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正是清晨,早起的一些百姓在外看着,都是目瞪口呆。其中那已动了心的少女此时也扒着门偷看,神情黯淡。
  
  “常久安!……”刘景坤大喝一声,此时只觉得胸闷不知如何解法,猛的抽出了身侧侍卫腰上的剑,指着跪在身前的人。
  
  刘景坤方登基不久,一直都是嬉皮笑脸,喜欢玩乐,安阳世子哪里见过这个年轻的皇帝凶狠成这样,但见他身上粗布麻衣,只当是恨这人怠慢了,忙劝道:“皇上莫动怒,此人由臣等捆回京去,细数罪责再处置不迟。”
  
  这一言出,刘景坤心中一咯噔,捆他回京?捆常久安回京?
  他发呆当口,跪在地上的常久安也已经惊的抬起了头来,此时正直直的看着他,手握成拳,紧抿着嘴,浑身轻颤,眼中尽是脆弱。
  
  这一对视,他便心软了下来,刘景坤闭了眼,将剑随便的塞进了身边侍卫的手里。
  
  只是自己究竟让常久安看成什么人了?像那个刘长央一样的色老头吗?竟要他这么算尽心思的轰走。
  常久安……朕,又岂是死缠烂打之人?
  
  “与他无关。”
  留下这皇恩浩荡的四个字,刘景坤便一甩袖,领着安阳世子和其余一行人出了院子。
  
  随着士兵的大喝,春兰急忙跟着身边的县民一齐跪了,她的视野只能够看见那风光的八抬大轿,上百人前后护驾快步在前方走过。
  那处了五六日的“小郑”竟就这么走了,她却还不能抬头看一眼,思及此处,春兰便悲从心生。
  
  待到最后一个士兵也出了院子,春兰才缓缓直起身子,长坡县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只是这热闹是为一个皇帝而来,也不过转瞬之间,全是虚的。
  唯有长坡县现有的一切是真的,好在还有常夫子……是了,好在还有常夫子呢!
  少女忽然又如有了希望一般,眼睛一亮,急急忙忙起身跑进了常夫子的院子里。
  
  常久安此时正在摆弄着满院践踏坏的药草,脸上已经换回了一抹淡笑。
  抬头看见少女,常久安唤道:“春兰,帮我看看,还有几株艾蒿扶扶能活的。活不了的便摘了,明日我晒晒。”
  “噢!好。”
  见少女手脚麻利的替他收拾起了药草,常久安扶着腰站起来,却正看见了马棚里吃着草的马儿,顿时自言自语道:“这马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可以拉去给高叔犁地了。”
  
  他正在马棚那解缰绳,便听得春兰问道。
  “夫子,小郑还会回来吗?”
  常久安笑了:“他是皇帝,来此作何。”
  春兰的一双杏眼黯然的垂了下来,忽然又想到什么可怖的事,顿时紧张的瞪大:“他会不会回来寻仇?他是皇帝,一句话下来,那我们岂不是全都要……”
  “不会。”常久安摆摆手。
  “夫子说的好笃定。”
  “……”常久安笑笑,指着马棚里的马儿,“你想,他若是这样的人,就不会因为一时不忍自断缰绳,舍己救这马儿一命了。”
  春兰听得有理:“夫子,你是说,他是‘明君’咯?”
  “不知,不过是‘仁君’,却是不会错的。”
  “夫子怎么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似地。”
  常久安一顿,开怀大笑道:“我若是知道,怎么会打他锁他。”说着已经将马儿牵出了马棚,“春兰,我去去就回。”
  
  刘景坤已在轿中更了衣,随着轿子颠簸,觉得有些枯燥,便掀了侧帘。
  破败的小县已走到了最西头,刘景坤这一掀,却正看到那溪边的合欢大树。
  
  将钥匙藏在那儿呢。常久安他。
  刘景坤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相关的记忆,从后来合欢树下的亲吻,到最开始明镜高悬下那一个背影。
  想过打他三十大板,带他回京,看破他的全部秘密,结果到最后,竟连一样也没有实现。
  
  刘景坤下意识的伸手到怀里找那方帕子,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才记起自己换了一身衣裳。自嘲的笑了笑,刘景坤又在换下的衣物里找起来,但他找着,脸上的笑便渐渐褪去。
  
  “停轿!!停轿!!”
  
  走在后方的安阳世子见队伍停了下来,急忙策马追了过去。
  “皇上,怎么了?”
  “……”怎么会没有。那帕子自己分明是揣在怀里的……刘景坤的脑子飞快的回转着搜寻可用的记忆,忽然灵光一现,记起了一幕。
  
  那时他确是忽然拿手帕扔过来盖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整个人压上来,对着耳边吹了口气。
  当时自己整张脸都涨红了,心突突跳个不停,会没有防备到让他偷走手帕,也唯有那时了。
  
  这一幕是如此!其他时候又如何!常久安待他好的时候可不止这一次!
  究竟是柔情还是算计?何时是真的,何时是假的?别的不提,他跪在自己面前那一抬眼,让自己顿时心软的那一眼……是真的?还是演戏?
  刘景坤原本还理智的脑子忽然变成了一桶浆糊,头疼欲裂。
  “皇上?”安阳世子没得到回答,又问道。
  
  “朕……忘了一件事。”刘景坤最终狠下心来,膝头上的手握成拳。
  “何事?”
  
  “传朕口谕。长坡县地势低洼多发水灾,县民不过五十人,因而废县,县民物资尽归入长乐县。”
  安阳世子听了正要领命,便听见轿子中的帝王又开了口。
  
  “至于县官常久安,欺君犯上,收监回京候审。”
第十四章
  “常久安,你告诉朕,你还有什么地方活不下去。”
  
  墙上的灰都给挫了一遍,地上的干草也全摞成了一堆,石板地上一丝灰尘也没有,石床上的被子褥子也是干干净净,床边放着几本闲书,常久安就这么靠在床上拿着一本书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看书。
  
  刘景坤只是吩咐牢头待他好些,前些天传报他说要被子褥子,就准了,今日说要书和橘子,他实在觉得奇怪,才过来看看,想不到就看到了如此优哉游哉的一幕。
  端详着这不像牢房的牢房,刘景坤叹道要是自己也有这本事,也不必遭那五六天的罪。
  
  面对皇帝的感慨,常久安一笑,也不回答什么,只是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大胆,还不接驾。”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门终于让常久安放下了书,匆匆忙忙的下床大跪:“罪臣叩见皇上。”
  “住的还舒坦吧。”
  “回皇上的话,还凑活。”
  来福一听又想梗着脖子喊大胆,却让皇帝微微一抬手制止了。
  “你们先出去。”
  
  待到所有随从的太监和侍卫都离开了,年轻的皇帝才露出笑容:“快起来,跪朕干什么。”
  “……”常久安这才略微直起身子,但他一抬眼,便眉一挑,眼中闪过一阵慌乱。
  没有漏看,刘景坤笑吟吟的伸出双袖打量着自己的上下打扮:“怎么了。你似乎怕极了这装束?”
  “没没没。”常久安这才开口道,却决不是什么认真的口吻,“微臣是被皇上龙威镇住了。镇住了。”
  
  这明黄色的一身,即便在光线昏暗的牢房里,也是这样显眼。这盘领、右衽的衣袍绘有章纹与龙,黑色冕冠的前后十二旒随着刘景坤的动作晃动,暖色玉笄旁垂两条黑绸,各穿一颗珠玉。如此盛装之下看刘景坤原本就不凡的脸,更显得惊为天人,实实在在的九五至尊。
  这人不做皇帝,就算得上暴敛天物了吧。
  
  刘景坤知道他在打哈哈,却也不计较,只是蹲下了身子,凑近了牢房:“久安,把手伸出来。”
  “做什么。”
  “朕送你个镯子。”
  常久安也没多想,只当他又在胡闹,便跪着往前移了几步,将手伸了出去。
  刘景坤在袖子里掏出一物,只听见咔嚓一声,一个冰凉的事物紧紧贴上了手腕,常久安吓了一跳,立刻收回了手。
  
  手腕上的的确确是个镯子,黑底纹金显得金贵非凡,却……
  常久安举着手腕:“皇上,这般紧,如何取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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