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传说

第8章


我知道,就象佛祖历劫一般,我的劫难来了。
      我走进勤政殿,沈梧染已经在等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说:皇后。
      这是第一次在没有别人的地方,他叫我皇后。他原本一直叫我:秋木。
      我说:太傅。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了一阵。
      我先开口:刺客抓到了么?
      他摇头:死了,毒药藏在牙齿里。
      我说:有几个刺客?
      他说:死的有十七个。
      我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真正的刺客绝对不止这个数目,他们还藏在后面,没有真正现身出来。我说:保护皇上的是?
      他说:夏统领只带了数十名侍卫。祖庙历来是皇家重地,原本也有数百人守卫。说到这里,他看着我说:夏统领叫夏广深,就是娘娘早上在皇上身边看到的那个人。
      我点头:太傅认为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沈梧染怔了怔,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他很快镇定下来,说:不知道。但是,微臣怀疑是凭陵国的人。
      我皱眉。
       沈梧染解释:凭陵国在我朝西面,一直对我朝蠢蠢欲动,郢氏一族世代镇守西疆也正是为此。月前,凭陵国主病逝,凭陵太子即位。凭陵太子坦达呼业一直就是野心勃勃的人,年富力强,多年来一直策动侵袭我朝。
      我点头。这个猜测确实极有可能。毕竟缁华明立朝后,历代君主都勤躬国政,百官贤达,万民敬戴,兼之风调雨顺,按说不会有人不满朝政意图谋反。
      我说:如今皇上神智不醒,朝中无人能够主事,太傅以为如何?
       沈梧染看了我一眼,眼神奇异。他说:皇上今早已经昭告百官,皇后娘娘已经身怀龙种,依微臣之见,娘娘不妨代为议政,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好。
       他的眼睛骤然闪亮。
       我又说:还要请太傅多多指点。
       他跪了下去,行了大礼,抬头看我只说了四字:竭尽所能。
       用过午膳,几位王爷还有重要的大臣都请求召见。我和沈梧染商量后,决定让他们在勤政殿等候。
       九翠帮我盛装,我对她说:发挽紧些。
       她这次果然把我的发挽得极紧,根根生疼。
       我进勤政殿的时候,藏在曳地长袖下的手握得死紧,而且发颤。
       他们全跪下来,三呼千岁。
       我说:平身。
       这是我第二次受朝臣觐见,第一次,缁华远陪在我身边。
       我把情况大概说了说,然后问众卿家有何良策。
       就有朝臣说皇上洪福齐天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康健云云。我听着,敷衍地应着。
       然后沈梧染就把先前商量定的主意说了出来。
       我还来不及表示意见,就听端王爷呵斥一声:万万不可!他容颜端肃,对沈梧染说:本朝历代不许后妃干政,祖皇帝就有遗训传下来,难道沈太傅想违背祖皇帝的遗训?
       这个反对早在沈梧染意料,他认为我怀了龙种,代子议政未尝不可。
       端王爷却不听他解释,认定孩子不落地,不知男女,皇后无权干政。
       沈梧染通常微笑的脸冷冷的,说:那端王爷要如何?难不成端王爷认为自己比皇后娘娘更有资格,打算自己代为议政不成?
       他这一句话出来,整个勤政殿都静了一静。
       我在这时将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看了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私心,各自有关联的人物视线不由交错。我看得出来,这些人,没有一个希望我代议政的。
       端王爷被沈梧染一句话堵了嘴,滞了滞,说:本王认为有人比皇后娘娘更有资格代皇上议政。
       沈梧染挑眉。
       端王爷说:先皇二子遥王爷。
       我去看沈梧染,发现他的脸色一瞬灰败下去,心里不由一沉。
       却见端王爷这句话说出来,众人纷纷点头。我心底突地升起怪异的感觉。我不能再相信沈梧染了。我问丞相,他的外孙女原是皇上的皇后。我问他:李丞相以为如何?
       李冉年岁很大,大概六十上了。他颤巍巍地说:臣以为遥王爷是可以担此重任的。
       我听他这样说。然后去看众人脸色,似乎大体都是一般意思。我想起皇上曾经对我说起过这个遥王爷,比皇上小三岁,是静妃的儿子。静妃与先皇的容皇后是表姐妹,容皇后生前死后,她对缁华远都有如亲生儿子一般。先皇去后,她就静心修佛,不管宫中事体,前年染了风寒也不肯延医就这么没了。遥王爷的封地在南方,那时正赶上南方发了瘟疫,他竟没能赶回来送灵。为了此事,皇上一直觉得对他不住。
        为了百姓疾苦错过母亲最后光阴的王爷——我心底总消不去怪异的感觉,就好象那一瞬沈梧染蓦然惨白的脸。我心里拒绝这个遥王爷,但是,我似乎又不能拒绝——
       我突然想呕吐。我害喜的症状一直是重的,但从知道皇上遇到意外以来,我一直强自压抑,现在,却似乎压不住了。
       这时候,我想起了一个人,我说:端王爷,本宫认为还有一人比遥王爷更适合担此重任。
       这次,轮到端王爷挑眉。我从那时侯开始,痛恨喜欢挑眉的人。
       我说:就是先皇三子,先皇后嫡次子。我特意加重了嫡这个字。在缁华皇朝,嫡子的身份永远比别的尊贵。
       那些朝臣再没有人说话。
       就算碎玉是个不祥之人,就算他被皇上圈禁,但,谁也不能抹杀他血统的尊贵。何况,皇上虽然圈禁了他,却自始自终没有颁下昭令,对他施以任何处罚。那道宫墙背后的人,有着苍白的手的人,他也是这天下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贵的人啊——
       我忘不了碎玉是必然,那时会想到碎玉却是偶然。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去看那个填掉的湖,说不上有多少寂寞,但是,终究要叹息。
       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清晨,我知道了自己的幸运。
       于是,那道宫墙被推倒,我看到了碎玉。
       看到他的时候,我想起了劳公公的衣裳。
       他站在那里,宫墙倒下的灰尘飞腾起来。
        他看着我,握住我的手,说:我记得你的手,你是秋木。
        我突然觉得脸上火热。
        旁边的侍卫已经说:皇后娘娘……
        碎玉的手就这么僵硬掉,然后放开。他退了一步。
        我看清楚了他,想起了平野上的花,轻轻地随风飘摇,花瓣一片片落,在风里飘。
        我说不出话,只能静静地看他。
        他也看着我,突然微笑了一下:皇后。
        我一直没有流的泪流了下来。
        他的微笑象白色野花的颤秫,他的发长长地垂落,几乎及地,一丝一丝,干净地枯燥着。
        我看着他,流着泪,然后说:送三皇子去风华宫。
        我转身,闻到木头腐烂的气味。我弯腰,手压在肚腹之间,呕吐起来。
        皇后娘娘——我朦胧地听到很多人在喊。我感觉到一只手在我背上温柔地轻轻地拍。我知道那是碎玉的手,冰冷的,却又是温柔的。我又想起家乡的平野,平野上的白色野花,花瓣在风里飘。
        我昏沉沉地睁开眼,看到灵儿担忧的脸,然后是九翠。
        我说:我没事。
        灵儿笑着点头,对太医说:娘娘醒了。
        她让开,那个白头发的太医过来,跪在我床前,症了脉,微笑着说:娘娘放心,胎儿很好。
        我点头,让九翠扶我起来。我说:三皇子呢?
        灵儿说:方才沈太傅派了人来了,说三皇子已经在风华宫安顿好了。请您放心。
        我点头,问:我睡了多久?
        近两个时辰。
        我想了想,从床上下来,说:九翠,把我的晚膳送到风华宫去。
        九翠说:好。
        我把衣服披上,又说:三皇子的晚膳备下了么?
        九翠愣了一下。
        我忙说:你让御膳房和我的一快备下,都送到风华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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