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微醉/舟亦轻

第119章


    一身血污,稍显凌乱的头发,可骨子里还是那个优雅自信的少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不重要。你欠九的恩情,我会告诉你怎么还。”少昊说,“九在从极渊,你知道的。”
    天昊的眼神一冷。
    “七千年后,她便会苏醒。”
    天昊一惊,半信地看着少昊。“她没死?”
    “她不会死,只会沉睡。”少昊,不管天昊能不能理解,“我需要一个人去唤醒她。”
    “为什么是?”天昊问。
    “只能是你。你是水神,从极的封印太强,但你进得去。你欠了她的,也必须还。而我能找到的人,也只有你。”少昊顿了顿,问道,“鸿钧老祖给你姻缘卦上如何说?”
    天昊沉默不语。
    少昊又说。“并非人人都有姻缘。更多。只是因缘。这世间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地。只有北溟了。”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仿佛是亲手在胸口剜了一刀。痛得血肉模糊。
    “如今地大荒。气失了九成以上。大巫。或者妖神。除非上天庭。否则都不能长存。你可以自己选择。上天庭。或者入轮回。”
    再过上千八百年。估计天庭那些妖族都会忘了自己本来面目。只当自己从来是神仙。天与地。终于真正地分开了。那些修仙问道地人。在这灵气几乎尽失地大荒。也难以有所作为。
    仙。妖。神。魔。
    这一切地一切。又有什么不同呢……
    “入轮回。”天昊说。“下一世要忘了她。”
    如果她的身边没有他的位置,那何必要留他独自神伤?不如两两相忘。
    少昊看了他半晌,才笑道:“你和我们都不相同。”
    他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不小心欠下了一笔无法勾销的债清了,也就散了。
    “你去冥界,找到后土娘娘,她会帮你。”
    天昊离去前说了一句。“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杀了你,但现在看来,杀了你反而是救了你。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那个俊美优雅的贵客竟然是臭名昭彰的少昊。
    姑娘们碎了一地的芳心。
    一夕之间,少昊的待遇一落千丈。
    那些人怕他,骂他|他。他们都是黄帝的子孙,忘记了对帝的仇恨,却不忘对少昊的憎恨。
    自己打了一桶水净身,冬天里,他只有用冷水擦拭身体。
    她知道,他最是爱洁的人何能忍受一身血污汗湿,但看到他一边咳着,一边用冷水沾湿干布,她忍不住一阵揪心。想要闭上眼睛,却无能为力。
    这一场戏,她只有睁大了眼睛头看到尾,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喊,不能逃避。
    她想起在扶桑时起在昆仑时,她偷看他换衣服半夜潜入他的房间,隐约记得他领口处露出的白皙肌肤微束起的柔韧修长的腰身,却从来不知道身上竟有这么多的伤痕……
    心口处、肋间的肩上,一剑穿透便是两处伤痕。手臂内侧深深浅浅密布的刀伤。更有些伤,看上去似乎已很久远,大概是五百年前,东夷战争中受的伤……
    九心想,她从来没有了解过少昊。
    他是个温文儒雅的琴师,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却也是个真正的战士……
    九,你心软了吗?
    不不不!不能心软!
    这些都是他自找的,如果当时受伤的不是他,死的就是你和北溟了!
    他杀了你的哥哥,杀了那么多人,他罪有应得!
    对,他罪有应得,不能心软!
    她只是觉得心酸啊……
    红颜迟暮,英雄末路。
    他天生适合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睥睨天下,吞吐八荒,而不是在这一间简陋的客栈里忍受着别人的白眼,忍受着别人背后的唾骂,在冬天里撑着身体,颤抖着亲自打水,用冻得发紫的手擦拭满是伤痕的身体……
    她恨他,却宁愿他得意洋洋地享受着成功者的荣耀,让她可以恨得毫不犹豫,恨得理所当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恨着,却痛着……
    他不知道他身边有一双眼睛,冷冷望着他,提醒着自己恨他……
    睡梦中,眉头也不曾舒展开。九在想,他梦到了什么,是自己吗?他梦中的她,又是什么模样?
    梦里七千次莲花的开落,她笑着来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小小软软的手,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她的眼睛是杏圆的,常常带着丝调皮的狡黠,说些让人忍俊不禁,又气又笑的话。笑起来,眼尾微微向上挑,弯弯两泓如新月秋水,波光盈盈,仿佛揉碎了漫天星沙。她羞涩地低头一笑,浅浅的酒窝,让人几欲醉死其中。
    —少昊少昊,你说我们回九龙殿好不好啊?
    —你说好,那就好。
    —少昊少昊,我脚麻了,你背我好不
    —好好好……
    ——少昊少昊,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啊?
    ……
    那个娇俏的小九,只喜欢缠着他的小九,依然爱着他的小九,只有梦里会出现……
    1C048;❀❀❀❀ C48;❀❀ ❀&#1C048;&#1❀❀&##1C048;❀❀&##0048;❀❀
    当镇上的人得知少昊帝君已经跟个废人差不多,那些恐惧便被愤怒取代,仿佛现在的少昊谁都可以来踩两脚。
    他本也没有打在这里久呆,却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要被迫离开。
    妇女拉着孩子的手,对着昊一阵指指点点,听不到可以猜得到都是些什么话。
    少昊默默:离开,即便有孩子朝他扔石头,他也始终微笑着。
    那些人见他没有躲避没还手,仿佛认定了他心虚个个群情激愤,恨不得将他食肉扒皮。一块石头砸中他的额头,脚下一晃,抬眼看向出手的人,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被少昊一吓,立刻跑远了。他或许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自己又为什么打他,只是别人都这么做他跟着别人,那应该没有错吧?
    额头渗出血丝,滑到眼角,眼睛一阵涩,抬手擦去血丝,不再回头着马车离去。
    “阿娘,为什么?”小女孩拉着娘亲的衣角,仰头问。
    她很喜欢那个人啊,那么温,和大家都不一样。
    “因为他出卖了我们族人,是个卑鄙无耻的人。”妇女愤愤然道虽然当年那场大战发生时,她还未出生。
    小女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远去的马车。
    “看起来不像啊……”
    “小孩子懂什么!看人不能看表面的!”妇女拉着孩子的手回家了。
    看人不能看表面……
    可是我怎么知道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呢?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的事实,但真相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她才六岁啊不通,算了晃了晃脑袋,认真想着晚上要吃什么。
    九数着月圆个月圆之夜,是他的折磨是她的折磨。
    多少年了,该有一两个百年了吧,或许更多?九总是不擅长记住时间的流逝。她跟着他走遍了大荒的每一个角落,看着他在一张皮料上细心地画着什么,九辨认了许久,才知道那是一张地图。
    少昊很少有说话的时候,多数时候,他都是只身一人,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一个他也不知道存在着的意识。
    那一年,帝退位于帝尧,而洪水依旧泛滥。
    在南方,少昊救起了一个被水卷走的女孩,女孩的母亲对他又谢又拜,问起恩公姓名,少昊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吴名。
    他是个连名字也不能提起的人了。
    青丘的九尾死的死散的散,活下来的只有七八只小兽,呜呜叫着。沈玉远远走来,眉目如画的少年身边跟着个苹果脸的女孩儿,是当年的果果。
    命说,那个女子,是你一生的情和劫,而你却不是她的。
    爱情,常常是一个人的事,与另一个人无关。
    相爱,却也未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这之间,多少填不平的沟壑,多少跨不过的坎。
    九依稀记得鸿钧老祖对她说过:人之一生,不惟有感情二字,感情二字,不惟是爱情至上。人之一生,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对自己的,对别人的,也承担了太多的感情,对亲人的,对朋友的。他选择了责任,而你选择了亲情,然而渐行渐远,只是因为选择不同吗?
    那段话,可能是他没有说完,也可能是她忘记了后来。
    渐行渐远,是因为什么?
    沈玉对少昊说:“身死族灭,我想我该杀你,可是今天见到你,我突然觉得还是不能让你如意。”
    哥哥沈黎在世时曾对他说:这世间并非只有一人值得你去爱。那个女孩,得到她,你会是世间最幸福的人。然而如果这样的幸福要用更大的代价来换,那你不如抱守着残缺的幸福。
    人之一生,本来就是由无数的缺憾构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