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长安,此岸烽火/宋青禾

第23章


  姚义华一听,立刻撅着嘴:“你娶了我一个就够了,不许你想着别的女人,否则我决不轻饶你。”
  “哦,怎么个不轻饶法?”
  姚义华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敢娶其他女人,我就打断她们的腿,看他们还怎么进周家的门?”
  再次见到周骁时,已经是一年以后了。这年,天下大乱,各地藩王纷纷起义。平阳侯因为宿疾倒是避过了这场战乱,提前撒手归西。
  这年,只要沾上周姓就免不了祸乱之灾。邱行知跟着周骁一起见到了姚义华。一年不见,她瘦了许多。周骁面色阴沉,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姚义华跟着周骁南征北战,本也是夫唱妇随,好不畅快。只怪周骁一时大意,叫敌人钻了空子,后来是姚义华替周骁挡了一箭。箭上淬了毒,邱行知见到姚义华时,她已经快不行了。
  他恍惚记起还是一年前,她还是那样倾城绝色,迈着优雅的步子,拱着手说:“在下姚义华,这位可是周世子?”
  姚义华见到他似乎很高兴,挣扎着要坐起身。他伸手去扶她,周骁一撒手就跑了出去。
  他回到院子时,周骁正靠着墙根坐着,痴痴望着天空。他走过去,竟发现他脸上有两行泪痕。
  周骁对他苦笑一声:“我一直想让她给我缝件衣衫,好让我能时时藏在,想着。如今,都已经成了奢望。”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的这位表兄,可怜得很!
  邱行知为姚义华做了最后一件事,使得她走的时候很安详,一点也不像中毒之人。姚义华当时还拉着他的手,殷殷嘱咐,让他帮忙照顾好周骁。
  是以,当邱行知听说周骁要娶亲时,简直是怒不可遏。姚义华去了还不到一年,尸骨未寒。无奈,周骁不在青州,他这口气还得憋上一段时日。
  他也听说过,新夫人是从江南来的,周骁受了她家不少恩惠。可是,报恩不止这一种法子,他邱行知说什么也要教训教训周骁和这位新夫人。
  周骁回青州那日,他早早守在周府,打算给新夫人一个下马威。岂料,回来的只有周骁一人而已。周骁笑着拍拍他:“别急,新人过几日就该到了。”
  他不肯做罢,质问周骁:“你这样做,对得起义华?”
  周骁依旧是那副神色:“我和她都是迫不得已。”
  周骁口中的过几日一过就是一个多月。邱行知先前为了摸清这位新夫人的底细,已将她的身家摸得一清二楚。
  宁长安,江南富户宁家的大小姐。亲娘去得早,家中除了宁老爷,还有两个姨娘和两个弟弟。
  邱行知觉得,这是个可笑又平淡无奇的身世。江南女子,除了身段妖娆外加一口绵软的吴侬软语,能有多大出息?想来,也令人乏味的很。
  那日,天下着大雪,严武领着一名女子急匆匆闯进药房,他正捧着手炉,嗑着瓜子。他性子最是散漫,就是病人快咽气了,他也会不紧不慢喝口热茶,抖抖衣衫。是以,他头也未抬,懒懒道:“严大人,你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怕是一辈子改不了了。”
  严武未开口,倒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你就是邱大夫?我家小姐身体不适,劳烦先生过府看看。”
  这女声像水珠一滴一滴掉落在瓷杯上,他一下子就知道她是新夫人那边带来的丫鬟。他抬起头,这个小丫头长得清秀可人,却好生没规矩。他不禁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天寒地冻,不出门就诊,有病自己上门。”
  那个小丫头看上去脾气冲得很,冲上前来,一副要打他的样子,叫严武给拉住了。严武颇有点无奈:“邱大夫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这是将军的意思。”
  他来了兴致,说道:“周骁的意思?”
  既是周骁的意思,那他就趁势会会这位宁小姐,到时可别怪他不留情面。
  他踏进那间屋子时,周骁和那位宁小姐正安安静静坐在屋里烤火,气氛有点诡异。宁小姐本是坐在藤椅上,见到他,起身微微行了个礼,声音像带着一室的温热:“见过邱大夫。”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长得倒也出众,若是站在姚义华边上,那就生生给比下去了。他本是想随意看一眼,然后说几句重话,看看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大小姐如何招架。却在看到宁小姐清淡的神色时走了会神,幸好,无人发现。他一肚子难听的话不知从何开口,只是冷冷走进去,不再看她一眼。
  周骁对这位新夫人好似有点上心,他不太高兴,冷声笑道:“谨言若是信不过我,行知这就走。”
  新夫人竟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他扭过头,心情有点复杂。
  不整治整治这位宁小姐,他心里不太平,如何整治却又叫他费尽心神。他见宁小姐双膝密密插着针,手指绞着椅子上厚厚的垫子,想起周骁说过,他二人皆是无奈,于是随口说道:“宁小姐在宁家还真是受了不少委屈。”
  他原以为宁小姐听了这话必定转移心思,同他争执。岂料,弄巧成拙,宁家大小姐因他这句话哭得淅沥哗啦。
  他有点不是滋味。这个宁小姐,似乎也挺可怜的。
  出了门,周骁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某人刚才是不是将宁小姐惹哭了?”
  他瞥着周骁:“你很在乎她?”
  周骁笑笑,问道:“宁小姐的腿怎么样了?”
  他听了这声宁小姐,觉得异常刺耳,仿佛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和柔情,比起夫人、娘子,更让人痛恨。他冷冷道:“宁小姐的腿应该是因为你才折的。她一介弱女子,你们不适合。”
  周骁仍然只是笑,不说话,让他痛恨至极。
  青州一天比一天冷,邱行知却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反常得很,老爱往外跑,确切的说,是老爱往周府跑。
  周府有个他不想见到的人——桂姨。桂姨是义华的奶娘,见到她,总是让他想起义华。而每每忆起义华时,他又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新夫人。
  宁小姐没有义华爽朗,就算生气也只是微微皱眉,开心也只是淡淡的微笑。他总是忍不住想从她脸上找到更丰富的表情,比如大怒,比如大喜。而他乐此不疲追寻着她的一举一动时,发现自己已然离了初衷。
  那个叫做夏商衍的男人出现时,他终于看到了宁长安眼底不同寻常的情愫。当然,周骁也发现了。
  宁长安,她其实也受了不少苦。他心底有微微的心疼,见到周骁时,看到他未展的眉头,忍不住道:“表兄可是吃味了?”
  周骁看着他,扬起一丝微笑:“可长安终究只是我的妻,不是么?”
  他脑子里突然忆起当年他骑着骏马,扬风挥鞭追在义华身后,他说:“我记得表兄曾经说过,姚义华是最好的。”
  周骁一愣,面色僵住。他心底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周骁替长安挡了一箭。他见长安温柔搀扶着周骁回府时,脑子里突然异想天开。若是自己替长安挡了那一箭,又是怎样的光景。
  他拿着刀走向周骁时,明显看见长安眼底的疼痛。他听见她缓缓说着故事,那是他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的话。她说,眼前人是意中人。他心下一颤,却冷声道:“夫人难道不知道,这下一句该是水中月是天上月吗?”
  邱行知越来越不能忍受每天帮周骁换药时,他疼得冷汗涔涔,却是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他不禁挖苦道:“当年义华为你挡箭,是不是也是这样快活?”
  手下的身子顿时僵住,半响,他听见周骁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义华,是我对不起她,她也是最好的。可是,行知,长安却比我的命重要。”
  这句话,如一声惊雷,叫他好半天回不过神。
  番外(三)
  桂姨在院子外大声嚷嚷的时候,严武瞥了我一眼,脸色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屋子里烧的煤炭给烤的。我心不在焉的收起桌上的图纸,淡淡说道:“日子太安逸了,诸位莫不是忘了前仇旧恨?”
  众人皆不吭声,倒愈显得院外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长安,确实是受苦了。
  桂姨是义华的奶娘,我答应过她,要替她尽孝。我答应过义华很多事,譬如一统天下,譬如待桂姨如她一般,譬如永远记着她。我也答应过宁老爷很多事,比如娶长安,比如登基后封她为后。只是,我从未答应过她什么。
  她初来时,一副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样子,让我觉得可笑。宁老爷为了牵制我,就准备了这么个棋子,不是小瞧了我就是太高估这位宁小姐了。
  事实证明是我高估了自己。
  她不吵不闹,什么事都是自己默默扛着。桂姨每次找茬,她都是微笑着静静立在一旁,从不向我哭诉。诚然,我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行知为了替义华出气,将她给弄哭了。我站在屋外,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感觉心底隐隐作痛。长安,她是个好姑娘。
  她见到我时,总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初时,笑着唤我将军。后来,在我的要求下,很艰难的改口唤我谨言。谨言,谨言,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听得我心底吹过一阵清风,微微荡漾。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时常有一种恐慌,仿佛某一日,她会从我眼前消失,而我却突然发现我离不开她了。她呢,应该是离得开我吧。
  她奉父亲之命嫁给我,毫无怨言。独自承受腿疾之苦,忍受桂姨时不时的挑衅。我时常怀疑,有什么事能够让她惊怒。
  是以,我静静站在屋子里,挥退众人,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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