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长安,此岸烽火/宋青禾

第17章


春天就要过去了,我竟然已经嫁过来一年了。我还记得我初见周骁时,满身疲惫,还被桂姨下了泻药。如今,我忽然觉得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往事。而我和柳二小姐站在江边,看着灼灼桃树下那衣袂翩跹的公子,却仿佛不过是昨日。
  邱行知出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地上用帕子包起一包桃花瓣。
  “娘娘好雅兴。”
  我回头,邱行知站在我背后,一脸闲适。闻声出来的周骁则微笑的望着我。
  我忽然后悔在群臣面前夸下海口。
  “郑小姐不见了,臣妾特来禀告皇上。”我望着周骁,这个天下之主,我的丈夫。
  微风拂起他的青丝,他眉眼含笑,煞是好看。
  我不由自主上前,轻抬起手,拂上他的脸颊:“周骁,你担心吗?”
  他趁机抓住我的手,笑道:“皇宫内守卫森严,她能去哪。长安莫要忧心才好。”
  他眼底是浓浓的情意,手掌微微用力。我脸微微发热,轻轻侧过头看邱行知。
  邱行知拾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人比花香,人比花娇。皇上,莫要辜负了良辰美景那!”说完,轻轻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身后掀起阵阵花香。
  良辰美景总有时,花也无百日红,何况是人?
  “周骁,封郑小姐为公主,是不是很难?”
  “长安,打江山更难。”
  “可守江山比打江山还要难,不是吗?”我急了。
  周骁轻轻一笑,看向远方:“长安是为我担心还是为这江山担心?”
  我愣愣看着他,江山,不应该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吗?
  他回过头:“长安,若我说,今生只要你一人足矣,你,信不信?”
  一阵狂风刮过,满地桃花纷纷扬扬,我闭上眼,闻着淡淡的花香。再睁开眼时,我目光清明,盯着周骁凌乱的发丝,坚决的说道:“皇上金口玉言,臣妾怎敢怀疑。只是,若是害了百姓,祸了社稷,臣妾可就是大罪人了。还望皇上莫要让臣妾遭天下人唾弃。”
  转身,一只大手立刻从后面紧紧抓住我。
  “长安,你不仅不信我,还不信你自己。”周骁眼中一片悲伤夹杂着愤怒。
  “长安,”他紧紧拉着我,“你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说出心里话还是那次我中箭受伤。我每每想起,都觉得,那次太值得了。可是后来你却总是一副巨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让我不禁怀疑,那次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我看着他,不能言语。怕一出口,便是哽咽。
  他将我揽进怀里,温言道:“长安,你不是罪人,永远也不会是。我向你发誓。”
  我轻轻推开他,闷闷说道:“谨言可是有一件事冤枉了我。我真心实意的话可不是仅有那一次。”
  周骁低头看我,轻轻扬眉:“那还有哪一次?”
  “我到江北第一日,谨言就说次日得赶路,我那时可是真的受不住,不就和谨言吐真言了么?”
  周骁看着我,眼底慢慢柔和下来,摸着我的发丝,说道:“那时,委屈你了。”
  周骁断定郑暖还在宫里,可能是自己藏起来了,让我不用着急。
  我去郑暖住的静宁殿时,里面服侍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低着头战战兢兢。
  “你们下去吧,郑小姐不会有事。”我说道。
  一群人这才如释重负的退出去了。
  我找到郑暖时,她正坐在静宁殿院里的一棵梧桐树上。她望着我,眼里有怯意。我因听了周骁的一番甜言蜜语,此时心情大好,当下也不恼,倒是有几分心疼这个孩子。
  我笑道:“怎么爬树上去了?”
  她犹豫着,不知是该下来还是继续呆在树上。有心下来,又怕在我面前失礼。
  “下来吧,没事。”我说。
  她想了想,终是决定下来,竟是身手矫健,三两下就跳了下来。我愣愣望着她,不禁说道:“好身手。”
  她好似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给我行礼。我向来不爱给人行礼,亦不愿他人动不动就给我行礼。说实话,这其实是个体力活。是以,我一把接住她:“没事了,没事了。”
  本宫今日吃了点蜜,有点乐得没边了。若是叫李嬷嬷看到,定又是一番长篇说辞了。
  不过,倒是很容易问明白了郑暖躲在树上的缘由。其实我先前也猜到了大概。这天下的女子,并非都是那贪图富贵之人。郑暖不愿嫁给皇上,只因她不愿意一生呆在这深宫中。
  我望着她微黑的面庞,不由想到了家乡的山茶花。一样的朴实,一样的坚定。我笑着拂上她的头:“郑暖,你不用担心,你不用嫁给皇上,我和皇上都会帮你的。”
  我因先前大言不惭在众臣面前夸下海口,如今轻易毁了约,倒是不好意思随意出永安宫了。周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那些个刚直不阿,直言不讳的大臣没再来我这了。我因着这件事和郑暖渐渐熟稔起来,闲来无事总是去她的静宁殿坐坐。她是西北人,我是江南人,总之都不是这北方人氏。我向她打听西北的趣事,跟她学唱信天游。她跟我说她父母早亡,兄妹俩相依为命。只是,我问到郑毅时,她却总是含糊其辞,似乎不想多谈起他。
  我当初是被爹爹强行送过来的,不嫁也得嫁。幸而,周骁对我关爱有加。郑暖因着形势所需,不得不留在京城。说起来,我们俩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我却愈发觉得,事实上,我比她幸运得多。
  拖了一个来月,到底是封郑暖为妃还是封她为公主,以朝臣和皇帝为首的两派争执了许久也没定出最后的结论,到底是不了了之了,就当郑暖是借住在宫中。
  天气渐热,宫中却是多了一丝喜气。不为别的,都是我这个后宫之主惹出来的。前几日,我因天热整日不想进食,惊动了周骁。于是几个长须悠悠的御医在大热天不得不窝在我这宫里头专心替我把脉。最后,诊出了喜脉。
  我是这后宫唯一伺候皇帝的人,这肚子里的当然也是唯一的龙脉,整个后宫被这个没出世的龙脉弄得紧张兮兮的。
  我心里头喜滋滋的,却也有点惊慌。虽说这后宫只我一人,却也让我害怕。周骁现如今日日都要来陪我,就连看奏折也搬到我这来。邱行知如今也光明正大的出入后宫。据说,要不要进宫当御医,他很是挣扎了一番。
  我瞅着老奸巨猾的邱行知,再看看朴实可爱的郑暖,突发奇想,这俩人,是不是可以凑成一对?
  我心情大好,整日里喜滋滋的,就想,来个喜上加喜也挺不错的。再说,邱行知这么奸诈,若是娶个跟他一样奸诈的媳妇,那两口子成日里还不得锅碗瓢盆叮叮咚咚不停。我看郑暖老实又善良,说不定还能镇住邱行知。
  只是,我这边还没开始行动,另一边的拉媒活动已经紧锣密鼓展开了。
  春日宴
  我第一次肚里怀个孩子,觉得这世上的事就不大一样了。首先,我时常觉得此生不管我在哪,只要这个孩子在身边,就算褐衣蔬食甚至是一贫似水也是欢喜的;再次,不论多么无聊,我只要想着这孩子出世后的模样,便觉得此间生活过于美好。
  因着周骁时常往我这跑,郑暖到不好常来了。只是,她一人住在宫里头,没个说话的难免闷得慌。是以,这日趁着周骁朝事缠身,我约了她陪我去宫中的翠湖边走走,顺便打听打听她对邱行知有什么想法。
  我记得柳二小姐未私奔时,说过我性子极好,除了一样以外。她说,长安,你哪都好,就是老琢磨不透别人的心思,又让别人老琢磨不透你。我初时听到这话,半分不恼,倒有几分窃喜。这不是变着法儿说我内里含蓄,不浮夸,不外露么?
  只是今日试探郑暖对邱行知的意思,叫我真真体会到了当时柳二小姐的意思。
  我指着湖里一尾尾见到人影即欢游跟随的金鱼,开口:“郑暖,你觉得这水里的游鱼是否游得欢畅?”
  “娘娘,这鱼儿在水里当然游得欢畅了。”
  “其实本宫倒觉得,这鱼欢不欢畅,开不开心倒不全因为在水里。你有没有听过相濡以沫?”
  郑暖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娘娘,奴婢没读过多少书,这个词没听说过。”
  我一听,感觉有希望,立刻高兴的说道:“没听说过没关系,我讲给你听。”
  于是,我乐此不疲的将相濡以沫这个词加入我所能利用的一切美妙的词语叙述了一遍。只是,郑暖听完后,当即泪流满面,哽咽道:“娘娘您如此才华,真是叫奴婢汗颜。”
  我脑袋顿时石化,愣了好一会,才说道:“那你觉不觉得其实两条鱼在一起,互相搀扶,不离不弃,就算即将死去,也不枉活一遭?”
  她想了想,不好意思的说道:“嗯,就像娘娘和皇上。”
  我见离正道越来越近,趁热打铁:“郑暖,你想不想有这样一条鱼陪着?”
  岂料郑暖眼眶一红,哀声道:“娘娘,这鱼多可怜啊!”
  我愣在当地,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回宫后,我对自己第一次充当红娘即败北叹息不已。采儿笑嘻嘻道:“小姐,那个郑小姐不开窍,您可以从邱大夫那入手不是?”
  我一听,有理,当即又燃起了十二分斗志。
  邱行知最近常在后宫出没,且每次到我这来均像天子祭祀一般张扬,一般气派。今日春风醉人,邱行知替我把完脉,斜斜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品着采儿泡的黄山毛峰。我坐到他旁边,温和的说道:“行知,有件好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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