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杨九妹/暖暖

但是我不想看着狐狸这么下去，至少不想看着他因为我与家人闹翻。
虽然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与家人闹翻，冒似很酷很帅很感人，但是狐狸不该是那个男人，我更不该是那个女人，我受不起，也没理由接受……
马车到达玛旌城的时候，小鬼命令所有随行的士兵都驻守在了城外，只准几个人便衣随行我们左右。傍晚时，我们在玛旌城最大的酒楼——柯氏阁安顿下来。
很巧，从昨日开始是玛旌城的鬼首节，听着有点恐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节日，但显然很隆重，因为街市上攒动的人头比上班高峰期的大马路还挤。
小鬼想去凑热闹，不管他是为了摆脱自己的郁闷，抑或是为了消除狐狸的郁闷，总之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举双手赞同。
可是狐狸却淡淡的扯着嘴角，坐在窗边喝茶，温柔的嘱咐：“你们去吧，别忘了带上护卫——”
小鬼滞了滞，看我一眼，甩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酒楼。
有时候，这家伙还是很体贴人的……
我笑着看他走远，最终消失在热闹的人堆里。回头看看另一位，唉，真是两个问题少年，轮流的给我闹消沉。
“有时候，你让我觉得——你讨厌我们——”我往窗边的倚栏一坐，直勾勾的看向狐狸的侧脸。
狐狸懒懒的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
“你笑什么？”很久没见过他这种笑容，邪魅而华丽。
“我笑，你总是聪明的出乎我意料——”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摊摊手，视线转向窗外，眼睛忽然有种刺痛。
“我不喜欢你不理我的样子——”
“我没有不理你。”我回过头，严肃郑重的告诉狐狸，轻轻靠着倚栏，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带点狐狸的细长，深邃的黑色，看不见底，让人忍不住会去琢磨探究。 
狐狸回望着我，起先笑的很美，然后渐渐不自在起来，狼狈的躲开我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
被人看穿心思的滋味儿也许真的不怎么好受，如果我总是让他如此狼狈，或许我该考虑装傻试试……
我闭了闭眼睛，刺痛没有消去，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垂在窗边的紫色流苏穗子，仿佛滚烫的炭火熨着千年的寒冰，彻身彻骨的颤栗。
天色暗下来，窗外灯火通亮，晕黄的光圈射进屋里，暖色的感觉让人稍稍松心。不愧是玛旌城的所在，繁华却不浮华。从窗边往下看，很热闹的夜景，锦缎绸纱的过往行人，不是表面的欢愉安宁，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沉静下来的淡淡幸福，没有战争的恐惧与不安。
狐狸静静的站了一会儿，靠近我并肩坐下，我们一起看着夜色下繁华的街市，然后我听见他轻轻的开口——
“我一直以为自己演的很出色，可在你眼中，我却成了可笑的小丑……”
我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摇头，告诉他他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讷讷的将视线游移在空气中，颤栗渐渐消去，另一种感情却把我突袭的狼狈不堪。
“你说的对，我讨厌你们。”狐狸轻笑的点点自己的眉毛，斜睨我一眼，有种调皮的感觉，与他说出的话实在不搭：“从五岁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必须为了一个人而学会虚伪，学会忘记自己的姓，学会习惯这样的家族，小时候我一边讨厌着爹娘，一边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只求让他们能笑着多看我一眼，哼，我与姐姐一直这样可笑的活到现在——”
狐狸轻轻的握住我的手，小心的贴在自己脸颊上，这种亲昵的动作原本是很暧昧的，但此刻却让我觉得苦苦的又暖暖的。我乖巧的任狐狸揽着我的肩，顺势把沉晕的脑袋靠在他肩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街上熙攘的人群，瞳孔里的刺痛一点一点放大。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像鱼儿似的撞进我怀里，那时我在想，我的一切可笑与虚伪都是因为你，而你凭什么如此自在如此快乐，你或许不知道，我那时是如何厌恶你……”
“有点知道的。”我轻轻的告诉他我的感受，说实话，他那时候的厌恶感偶尔会让我有挫败感，被一个帅哥讨厌怎么看都不是件快乐的事。
狐狸愣了愣，笑了几声。我跟着笑，手使劲的揉着眼睛，想把眼里的刺痛、心中的刺痛一并揉掉，揉了很久，直到眼睛发烫，眼泪水快流出来，这才重新看向热闹的街市。
稚童老叟，妇孺书生，屠户商贩，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经过，可是我却只能把自己最后一点勇气放在拐角处，那个人影，没有消失……
“你和绝夏很像，都那么自在，那么随心，按着自己的意愿做任何一件事，而偏偏是你们抢走了我的父亲与母亲，对于你们而言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最荒唐可笑的残酷……”
我想我已经了解了狐狸的厌恶，狐狸的狼狈与狐狸的自嘲，所以我不想再听他这么说下去，他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我困了——”我眯着眼打哈欠，懒懒的直起腰，从狐狸身边退开。狐狸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拂了拂我的发丝，转身离开。
街上依旧喧嚣不息，晕黄色的烛光让狐狸的背影看着更加寂寞清冷。
我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感到荒唐，我不该奢望自己有能力改变狐狸，更不该奢望自己有决心改变狐狸……
夜色下的街市，人声的喧哗告诉我这不像一场梦，狐狸的话不是梦，拐角处的身影更不是梦——
淡青色的袍子，孩子气的笑脸，一双亮晶晶的漆黑眼眸，即使在攒动的人群中，他还是那么固执的跑进我的眼帘，藏也藏不掉。
小七哥，我想你，离你越近就越想你……
                  如此重逢
有很久很久，我都只能在梦里看见这张脸，这双眼睛。
依旧那样神采飞扬，轮廓清瘦了许多，愈加显得俊朗帅气，他的笑总是很孩子气，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以及两个浅浅的酒窝。虽然我看不清，但我能想象的出。
淡青色的人影朝这边走近，手上挥舞着一张滑稽的小丑面具，像个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帅气的笑容让擦身而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
有一刻，我甚至以为他会把面具扔进我怀里，然后笑嘻嘻的问我：“九儿喜欢吗？”
可笑的是那个瞬间，他已经从我的窗下走过，笑嘻嘻的把面具丢进另一个人怀里——
“七郎！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把你丢了……”
“你把我当小孩儿吗？！”
“小孩儿也没你这么淘气！大家一定都等急了，清清也该肚子饿了，我爹说不定在发火了，还有我娘——”
“真是个罗嗦的丫头！”
“走啦走啦！”
…………
…………
夜色依旧带着晕黄的光圈，少年与少女并肩的身影渐渐变小，消失，最后不见……
我痴痴的看着远处漆黑的夜空，靠在窗边发呆，直到一阵风将发丝吹到我眼角，痒痒的，湿湿的，让我不得不回过神来。
心中一揪，神经质的晃了晃，我急急把窗扇关紧，关的很紧很紧，然后蒙头大睡。
我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这么快平静下来，平静的面对胸口钻心的紧痛，即使有一种心被掏空的悬浮，却一点也不会让我吃惊，因为这本就是我早就想象过的事情……
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有点肿，或许还有难看的黑眼圈，所以吃早饭的时候，小鬼好几次偷偷的看我。
“怎么了？”我放下碗筷，一本正经的问他。他若敢说我今天像鬼，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把热腾腾的稀饭泼他头上，虽然这样很浪费……
“没什么——”小鬼怪里怪气的咳嗽了一声，低着头划稀饭。
这是个标准答案，我很满意，于是自顾自的傻笑几下，拿起筷子，继续戳碗里脆黄的酱瓜。
“没胃口吗？”狐狸单手支腮懒懒的看着我，体贴的把我碗中捣烂的酱瓜夹出去，然后放进几片新鲜完整的酱瓜。
“嗯”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回答，然后继续埋首戳碗中的酱瓜。
“喂——”小鬼又耐不住寂寞，想找我搭讪。
“我叫‘穆薏’，不叫‘喂’——”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有点恐怖，所以小鬼狠狠的瑟缩了一下，犹豫很久才继续开口——
“吃完饭，我们去见见城主——”
“为什么？”酱瓜又被捣烂了，这次狐狸放了几颗金红色的小花生米儿进来。
“你明知故问！还不是为了那婚事！”
“关我什么事？”花生米捣不烂，像跳蚤似的跳开我的筷子，让我很不爽。
“你真笨！”小鬼猛的跳起来，气呼呼的看着我：“你以为母后是为了什么才答应你跟着我来？她完全有能力随时把你带回大辽！”
心底“咯噔”一下，花生米全跳出了碗，蹦达几下，滚落在地上。
我愣愣的看着小鬼气鼓鼓的腮帮子，有点对不起他的感觉：“我是不是该去见见你荆姨？”
“什么？”小鬼抿抿嘴，故意装傻。
“你荆姨在这儿吧——”萧太后和萧荆又怎么可能当真如此放心的让我离开她们的视线呢，萧荆希望我用这些遗军来重新建立北汉，而萧太后当然是希望我能用这些遗军来助她大辽，她们带着不同的目的却一定都期望着同一件事情——让不知所踪的五万兵力与萧荆的四万兵力聚集在一起。
或许，她们认为只有我能找到剩下的军队，而这些军队应该与玛旌城有关……
小鬼古怪的盯着我看了几眼，嘴里叽叽咕咕的嘟哝：“原来你也不傻嘛……”
“谢谢夸奖——”
狐狸面色正了几分，接话道：“我娘在玛旌城柯府宅邸，恐怕在我们离开之前她也绝不会离开，所以见遗军的事情并不急在一时，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你与绝夏的婚事退清——”
“此事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