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杨九妹/暖暖

在场的都是不一般的人，或许在萧太后眼中，算是比较亲密的那种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事都心知肚明，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所以才会当着这么多人把家事拿出来讨论。
除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不一般”的人，不过还真没想到，这家子人这么看得起我，也不把我当外人，直接把家事拿我跟前宣扬——
“四年前与玛旌城那位的婚事，你想也不想就回绝了母后，母后没有逼你——”
“没有吗？”小鬼猛的打断太后的话，冷飕飕的笑起来，“射向曦亚的那支箭难道不是——”
“不是。”萧太后极严肃的打断小鬼的话，字字说的很重很响，沉默片刻说道：“既然你荆姨与慈翼都在这儿，本宫就清楚的告诉你们，本宫绝不会伤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小鬼一时滞住了，气闷的“呼哧呼哧”了几下，愤愤的继续道：“母后知道我的心思，为何总是逼我？！我、我——反正我绝不会和——别人成亲！”
“别人？”太后眼色怪异，笑的冷冷的，扫了一眼萧荆与狐狸，缓缓道：“母后不知道‘别人’以外的那个人是谁，不过母后记得你当初说过，除了玛旌城主的女儿，你想让母后给你第二个选择，是吗？”
“……”小鬼抿着唇，一声不吭，眉头拧成一团，简直气到说不出话。
“你答应过母后，若你在几年内仍无法让自己接受玛旌城的婚事，你就会接受母后安排的第二个选择，是吗？”
“……”
“所以，母后给你第二个选择了，现在是你自己决定该选哪一个——”
“母后明明知道我怎么想！我以为——您一直是喜欢曦亚的，如果逼不了我，您就会——”
“就会答应你任性的要求是吗？”萧太后的声音愈加的冷了几分，脸上绷了起来，“或许是母后太惯着你太护着你，才会让你这么天真——”
两个厉害的女子，萧太后与萧荆，我不知道她们各自是如何看待对方，但至少她们的默契很好。
就像现在，萧太后说完话轻轻的看了萧荆一眼，于是萧荆神色温缓面带微笑的上前一步，不用打腹稿，轻轻开口：“王爷对曦亚的厚爱，萧荆替小女谢过，不过曦亚有自己该做的事，有自己必走的路，如今她已经是那种身份，您不该再对她念念不忘——”
“哐当——”一声，很响，金属的坚硬与地砖的冰凉重重的碰撞，让人有点不自在的寒意。镶着绛紫色小碎宝石的金香炉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小鬼震惊又气愤的看看萧荆又看看自己的母后，嘴唇发抖，脸色很不好看。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明白他的感受，被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欺骗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背叛，不管是哪种性质，都不会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小鬼气的脸涨红，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冷笑的哼哼，似乎觉得荒唐，眼睛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最后把视线定在我身上，好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横冲直撞的往我这边冲过来。
我愕然的僵在原地，手足无措。有一种错觉，一个受了气的委屈孩子看见最后一个能保护他的地方，冲过来，发抖的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窝，不想再抬头看其他人。
这么孩子气的举止，若在平日一定会让我笑的前仰后合，可惜现在我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萧太后有片刻的诧异，随之微笑的看着我们，似乎很满意。
我不敢再去看其他人的脸色，收回视线，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着小鬼的背。感觉到肩窝处热热的气儿，喷的我怪痒痒的，想笑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笑出来。 
“夏儿，别再孩子气——”萧太后的语气终于缓了下来，我想，对于我和小鬼的组合，她是非常乐见其成的。因为玛旌城与北汉遗军，也许是不相上下的两种军事力量，身为王者，他们总把这种力量看的太重……
肩窝处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然后我听见小鬼有点沙哑的声音：“母后，我想带她去玛旌城——”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会莫名其妙的踏上去玛旌的路途，正常情况下，萧太后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离开，哪怕是暂时性的离开大辽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极具风险的赌注。当然，有时候情况并不正常——
因为她的宝贝儿子情绪不稳定，她不忍心也不舍得再为难他，而且，显然萧太后坚信小鬼已经被她宠的太过天真，不懂人心险恶，不会尔虞我诈，更不可能算计什么……
车轱辘撵地的声音显出车内的沉闷气氛，我对面坐着小鬼，正双手抱胸的瞪着地面出神，这让我想起四、五年前，同样是马车上，在我的对面坐着一个小鬼，双手抱胸的瞪着我。
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如今，同样的人用同样的神情坐在同样的地方，或许正在想着与当年同样的事情——玛旌城的婚事。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在我身侧坐着的曦亚，如今却换成了她的弟弟，狐狸。
马车是夹在两队辽兵中间缓缓前行的，长长的队伍很壮观，士兵们毛皮袍外金色的铠甲把刺眼的阳光反射到车帘上，更显的金光闪闪，这是足以媲美皇帝出巡的阵仗，也是萧太后愿意让我们去玛旌城的先决条件。
“王爷，我们去玛旌城做什么？”我不止一次的开口询问，虽然总换来小鬼的瞪眼，但总比这么死气沉沉谁也不理谁要好些。小鬼的瞪眼如今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杀伤力，因为我终于明白他一点也不讨厌我。
忽然一只凉凉的大手轻轻的拂着我肩上的发丝，狐狸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眼睛却是润玉般的温柔明透，让我觉得他此刻似乎忘记戴面具了。
“我们救你——”轻描淡写的口吻，却像黑色磁石般让我浑身一凛，被莫名的吸进了不安的深渊，深渊里似乎能看见一丝丝让我期待的光亮……
                  离你越近就越想你
我提了提气，擦擦手心的汗，有一种期待像最细最弱的轻丝儿，一点一点的挤出来，可惜，我知道这样的期待是自私的，所以在这个“期待”刚冒出尖儿连芽都还没见着的时候，我一狠心一咬牙，活生生把它掐死了。
然后，我听见小鬼“噗哧”一声笑出来。
“慈翼！你看看她的白痴表情，也没枉我为她憋了一场闷气！”
“啥？”我想我现在一定是一脸笑死人的傻逼样，因为小鬼看着我，笑的更夸张了，说实话，他的表演天赋真的不怎么样，因为太夸张的笑反到显得太牵强，太假装。
我只当作不知道，也没那胆子敢揭穿他，只当他是心情好了，便跟着他干笑，听小鬼大言不惭的继续道：“我们本就打算把你给丢出大辽，原还发愁该如何丢你走，母后却偏在这种时候逼我，算你运气好，白白拣了个逃出大辽的机会——”
“你不是在伤心吗？”我想我没有抓住重点，而是很白痴的关注了小鬼的情感历程。
小鬼脸色一沉，表明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他还是伤心了，小孩子的伤心往往会用生气来表达，他生了很大的气，可惜再生气也没法让潘贵妃变回耶律曦亚了……
也难为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记得找机会救我，真的，让我开始感动了。
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不想再让小鬼这么为难的装笑，于是转头期待的看向狐狸。
狐狸接收到我的目光，愣了愣，邪邪的勾起嘴角，暧昧的看着我。
大哥，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单纯的指望你把来龙去脉给讲清楚……
我们对望了片刻，直到我身上的最后一根寒毛也竖了起来，我就此作罢，准备重新投靠小鬼，忽听狐狸开口——
“我娘只负责四万的兵力，而剩下的五万——我不知道在哪……”
心里“咯噔”一下，这次立马抓住了重点。得！又是为了我那该死的身世！
狐狸继续说道：“如今尚不知北汉残存下的五万军队到底隐在何方，而残军一日不除，大宋与契丹都不会停止寻找你，不，或者说是‘都不会停止控制你’，控制九万人的军队，你应该清楚不管被哪一方控制，你都不会好过——”
话音刚落，我与狐狸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对面的小鬼，他抿着唇，神色很严肃，但绝对是一脸的激昂慷慨，就像准备炸碉堡的董存瑞叔叔。可是那碉堡是他娘亲手建立的，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来炸它……
“所以你们打算这么救我走？瞒着你们各自的亲娘？！回去后还不掀翻了锅？！！就不怕你们娘打你们屁股？！！！！”
小鬼怪里怪气的瞥我一眼，“你以为我们都是那么怕事的人吗？！母后和荆姨也舍不得对我怎么样，我才不怕！”
嗯、嗯，我当然相信她们不敢把你怎么样，况且如今她们把你惹毛了，你就更不会顺着她们的意思了呗！不过——
我忍了忍，没忍住，偏过头看向狐狸。很不巧，再次与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然后，狐狸笑不出来了。
每次都是如此，他太过敏感，总是在我稍稍注意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就立刻摆出现在这付模样——嫌恶的，狼狈的，自嘲的……
越是这样，越让我有种不好受的感觉，心里酸酸的。MD！我还真是多管闲事！就算人家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关心没人照顾，家没个家样，亲没个亲情，但好歹也是吃穿不愁，我太博爱了才会同情他！
小鬼似乎也察觉出了一些东西，难得安静乖巧的坐在一边，没有凑或添乱。狐狸却忽的笑了起来，比哭还难看的笑，只不过是嘴角拉了个艰难的弧度而已——
“我娘或许不会原谅我，或许，不会再见我了吧……”他说出了我与小鬼想的事情。
此后，车厢内又变的死气沉沉。我犹豫了许久，终究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