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杨九妹/暖暖

是的，我怕死，非常非常怕。
不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替人挡箭的孩子；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傻傻的放弃自己生命的无知孩子；不再是那个敢不管不顾去冒险的蒋未央……
救了曦亚，却换来如今的潘贵妃，我一直觉得——可笑。
这样的生活在让我一点一点的明白——
为了不相干的人、为了不相干的事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人是应该怕死的，我不只在为自己活着，更是为了爱着自己的人活着。我没有权利剥夺他们所爱着的——我的生命。
“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唯一能留给小七哥的东西，所以，我绝不能食言。
正这么在心里废话一通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拉一拽一拖一塞，顷刻四周一片黑。
“喂！你们干嘛！别围着我！散开散开！我要闷死啦！”
“喂！”那红衣女子嚷嚷道：“真正的杀手是不舍得浪费力气多杀人的，他杀不了你就会回去的！”
“什么破道理！”我死命的往外挤，谁知那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们竟一屁股都坐我背上。妈妈呀！不被射死也被压死了！
“当然，如果是滥杀手，就会把我们也杀了，最后再杀了你！我就赌赌他是不是真正的杀手！”
不是吧？！要鉴定假冒伪劣也不能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啊！压死我就算了，赔上自己的性命就不值了啦！
“求求你们散开散开啊！”
“别啰嗦！我们契丹人是一命还一命的，你既然救过我们，我们也理当救你！”
“你们这些没出息的！放着老人孩子不管呐？！”
“放心！我们契丹人是最机智的，老人孩子早就自己找地儿躲好了！”
“走开啦！我的背酸死了！大男人的坐女孩子背上！你欺负人啊！”
“魄异别理她！我们契丹人男子与女子一样厉害，没有谁欺负谁的道理！”
“你个女孩子家怎么那么重啊！快走开！”
“不走！我们契丹人女子也与男子一样骑马射箭干活，当然不如你们宋人女子一样轻的像没骨头！”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
“……￥#@￥&*……%%￥##”
“%#￥@￥……&**&#@@……”
很久以后，老人睡醒，从树后出来了，孩子睡醒，从山洞里出来了，太阳慢慢从西边儿升起来了……
“你们吵玩了没？”魄异打着哈欠。
“她走开我就不吵！”我插腰的瞪着眼前叫做桑楚的某个野蛮女人。
“刺客走了我就不吵！”桑楚挥着手叫嚣。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
                  恐怖的视线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奇妙的可爱。挟持我的人却成了救我的人，魄异与桑楚就这样领着我一同上了路……
近日落时分，我们一干人终于入了大辽。一路下来眼之所见都是些萧条破败的小村，竟比靳州雁门还显得荒凉。几乎到处能见着被烧的只剩一半的牲口棚，或是饿死在路边的骡子和马。
“这就是你们的村子？”看着眼前破败荒凉的一片石头屋，我已经见怪不怪。
魄异与桑楚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只是将这群老人孩子都逐个送回了家，领着我回了桑楚的住处。
与其说是住处，倒不如说是个简陋的小庙，佛堂已经被毁的狼狈不堪，到处可以看见战火留下的痕迹，而桑楚就住在佛堂后头的小屋里。
“你们恨我是不是？”我换好契丹族的衣饰，眼见桑楚毫不犹豫的甚至带着厌恶的将那身汉装给扔了出去。
“是啊！谁让你是宋人——”桑楚毫不客气的嚷嚷。说实话，比起之前那冷森森阴沉沉的模样，这么泼辣的桑楚更适合她一身火红的衣裳，很讨人喜欢。
“行了，罗嗦什么！收拾一下就赶路！”魄异不耐的把包袱往桑楚怀里一丢。
“你——哼！就知道你会帮着她！你总帮着宋人说话！”
“我恨不能杀了那些狗娘养的宋兵！可是其他宋人不一样！”
“哼！”桑楚似乎被气的回不了嘴，只能恨恨的瞪我一眼，负气的拿着包袱走人。
“有话好说，别激动——呵、呵——呵呵——”我干笑着拉着魄异跟上去，随口问道：“我们这就要赶路了吗？魄异不回家看看了吗？别让你爹娘担心了——”
“魄异哪儿来的家可回啊？！”桑楚冷不丁的回头冲我吼道，吓的我活生生往后跳了几步。
这气势！这吼声！真不是盖的！整一个河东狮吼！
可回过神儿才明白了她的话。无家——可归？！
“哼！你们宋人杀了魄异的爹娘，又烧了魄异的家，你说你让他回哪儿去？！”桑楚吼着吼着红了眼睛，声音哽咽起来，“还亏得魄异的爹爹也是宋人，处处帮着你们宋人讲好话，结果却被你们宋兵给杀了——”
我愕然的震住，心口一紧。
的确听大哥说过，宋辽边界的村寨因为常年的战争，多得是百姓被辽兵俘过去当奴隶，或是颠沛流离的流亡到辽境。
所谓“保卫国土”的战争对于他们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我最恨你们宋人！都是坏人！坏人！！”桑楚愤愤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不再看我。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静默许久，终究忍不住看向了一直不出声的魄异，刚抬头，心中赫然一惊。
就是这付模样，第一次见到他就是这付模样——
因为仇恨而变的狰狞吓人的面孔，仿佛一只会随时扑出来撕咬啃噬的野兽，死死攥紧的双拳中发出的指节“咯咯”作响的声音，原本明亮的眸子此时却暗的可怕，就那么一瞬不瞬的沉浸在可怕的回忆和仇恨里。
“魄异——魄异？魄异！！”
“啊？”魄异猛的回过神，有些茫然的看着我，眼中那仇恨的影子还来不及褪去。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就能让死了的人都活过来吗？！”桑楚那耳尖的丫头竟然“噌噌噌”的走回来继续吼。
嗯，的确没有，的确是废话。不过除了讲废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苦笑着看看四处的破败之景，早已无话可说。
是的，做出这些事情的宋兵很坏，真的很坏。我也恨他们……
魄异木然的看看我，又看看气呼呼的桑楚，受不了的皱起眉头：“你这丫头哪来那么多废话！行了，赶路！”
于是——赶路。再也没有人说话，只是埋头赶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国都上京！！”桑楚没好气的回道。
“什么时候能到？”
“早上之前！！”
“谢谢你们救了我又带上我——”
“哪来儿那么多废话！”
“活着的时候要开心点，因为我们要死很久哦！”
“什么乱七八——”那丫头蓦的滞了滞，没了声音。魄异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却也沉默下来。
“嘿、嘿——嘿嘿，开心点，开心点，桑楚你总是那么大火气会长皱纹的！”我硬着头皮继续自说自话。虽然还是没人理我……
就这么叽叽喳喳的一个人说话唱歌讲笑话，终于撑到了黎明，只觉得嗓子眼儿发干，声音也变得很有“沧桑感”。
MD，我这不是闲着无聊自己找罪受吗呢！撑了半天的场面，也没人给出个声发个笑，太没面子了……
我挫败的抱着包袱，垂头丧气的跟着魄异与桑楚埋头赶路，终于到了辽国的国都——上京。
上京城的繁华并不输开封府，沿街叫卖的热闹与市井来往的有序将之前破败的村庄、无以裹腹的百姓都完全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无论在哪个国家，贫富就是如此悬殊的残忍……
到了上京才听桑楚说起，他们的村子遭战后，用以养家糊口的田地与牲口都毁了大半，她与魄异本就打算来上京谋生路，也好多筹些钱救济一下村里的人，只是动身之前却不想被宋兵给虏了回去。
“喂——”桑楚回头嚷嚷道：“魄异打算耍把式卖艺，你能干什么？”
“我——”我茫然的挠着头，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抬眼，却接收到桑楚鄙视的目光，立马来了劲儿。
怎么说我上辈子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让这年代的女人看扁，那也腻没面子哇！让亲爱的祖国人民和老师同学们知道了，还不鄙视死我？！
立马抬头挺胸，豪气干云，颇为自豪的大吼一声——
“我什么都——能——干！！！！！！” 
“好！那就从这家开始，我们一家一家的找活干！”
“好！”输人不输阵，桑楚已经二话不说的冲进店里找活了，我也不能落后了！
一卷袖子，一蹬腿儿，我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对面的酒楼。
“老板！我找活干！”
“……”没人理我。
“老板！！我要干活！”
“……”还是没人理我。
“老——”
“你真的什么都能干？”一个温温吞吞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嗯，真的！”我极为肯定的点头，转身。却看见一个肥肥圆圆的老爷爷正摸着肥肥圆圆的双下巴打量我。
“老爷爷，你不是老板吧？”
“不是——”
“哦——”我转身，继续冲柜台里头嚷嚷：“老板！我——”
“丫头！过来陪我说说话！”
“嗯？”我奇怪的再次转头看去，那胖爷爷正笑眯眯的冲我招手。别说，还挺中看挺慈祥的。
“陪你——吃点心？”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陪我说说话，吃点点心。老头子我膝下无子女，很久没人陪我说话了——”
我暗自思忖片刻，看看满桌的小点心，再看看饿的凹进去的肚肚。嗯，我决定了，我要做好事！怎么可以扔下孤单可怜的老人家不管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