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杨九妹/暖暖

我庆幸这俩人都是话少的，谁也没有在我耳边唠叨。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独自难过，也很好啊……
小清清性子很活，总是蹦蹦跳跳的在我身边打转，也幸亏她，才让我的笑可以自然一点。
至于——她，也时常来找我玩，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几天前遭遇的危险早已忘到脑后。她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大多时候她总像个男孩子似的大大咧咧，这是单看她外表所看不出来的。她让我叫她金金，说这是她的小名儿，我笑着嫌这小名怪怪的，她便开始嘟着嘴抱怨她爹非得听算命的话给她取个名字带“金”的。
每次与她面对面，我总会像个认错的孩子般埋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真的很坏很坏，这样虚伪的对她笑，心里想的却是不该想的人。
一种无从说起的内疚与不安，以及深深的恐惧与害怕让我想撒腿就跑。
从来不知道蚂蚁般啃噬的细细灼痛会让人焦躁的几乎崩溃，我害怕，害怕的想哭。我以为自己能逃开，我以为逃开就没事了，可到头来却只是我的自作聪明罢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坐立难安。
我只能躲在被窝里，掰着指头一天天的数日子，逼自己慢慢习惯。总要习惯没有七哥的日子，习惯就好了……
“吱呀——”的一声，轻轻的，门扇被推开的声音。熟悉的气味在身边滞留，温柔却略带冰凉的大手小心翼翼的，异常轻柔的拂过我的发。
那么轻柔，有一种被人当珍宝般小心呵护的感觉。
再也忍不住了，我“腾——”一下的跳出被窝，“砰——”的往五哥怀里一撞，死死抱住他，“哇啦哇啦”的哭起来。
五哥怔住，许久才反应过来，慢慢的抱住我，慢慢的收紧手臂。
“九儿乖——不哭——”
“哇啦哇啦哇啦啦——”
“怎么了？”
“五哥——九儿想回家！九儿想回家——呜哇哇哇——”想回家，想看到所有人，想看到——小七哥……
谁也没有劝住我，尽管狐狸一直冷冷的看我，带着仿佛想把我刺穿看透的凌厉眼神，可是我依然任性的选择了回家。
够了，我不喜欢这样自虐，我不喜欢这样活生生的折磨自己。
既然克制不住，干脆回去好了……
回去，珍惜最后的时间，只属于我和小七哥的日子……
哪怕是一小会儿，哪怕是片刻，我想在他身边。
我深吸口气，向完全愕然的金金愧疚的一鞠躬——
“对不起——”
“怎、怎么了？九儿？”金金傻眼的看着我，完全不知所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你们注定相爱相守，那么可不可以分一点点时间给我，只要一点，让我在小七哥身边，直到——
你们相遇……
                  一刻都不能浪费！
冒冒失失的逃开，横冲直撞的回来，有时候连自己也不得不鄙视一下自己的幼稚与任性。
我，十足是个被人宠坏了的丫头……
五哥放心不下我，与狐狸一起陪着我回了天波府。一路上乌漆抹黑不管不顾的赶路，进了开封府才意识到我们竟忘了算算时辰，现在已经快近子时，三更半夜的，城中一片寂静，街面上亦人影寥寥。 
狐狸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不说的跳下车自顾自回家了，留下我与五哥面面相觑好半晌。
虽说狐狸这家伙是挺恐怖来着，可如今想想，还算的上个好人，好歹勤勤恳恳的来来回回送了我一趟。
心中轻轻谢了他一声，我回头，深深注视着不远处再熟悉不过的府门，一阵心悸紧张。
回家了……
小七哥，九儿回来了……
杨管家开门见是我们诧异非常，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因为实在很晚了，也不好吵醒了府里其他人，五哥匆匆放了随身的细软便让下人们都回屋各自睡觉去了。
“九儿赶了一天的路，一定累坏了，先回屋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与娘说——”
“嗯！”我乖乖的起身朝自己的屋子去，片刻，听见身后轻轻离开的脚步声，下意识的顿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凉夜的风带过一阵阵熟悉的气味，土的气味，草的气味，水的气味，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我曾那么懦弱的想逃开它，却终究舍不下……
去他的杨家将！去他的满门忠烈！即使知道这个家中装着不知何时便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即使知道每一个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与我永远在一起，即使——
即使我必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
我也要留下，留下陪着他们，留下陪着小七哥，直到，他们不需要我的那一刻……
我愣愣的站定在那扇门前，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蓦的醒过来。
潜意识里竟在祈求着门开启的声音，祈求着小七哥会从屋里走出来，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打着哈欠，懒洋洋的，笑眯眯的，拉着我一起跑去后院儿生堆小火烤鸡腿儿……
“有病！”我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叹口气，“竟然三更半夜的跑这里来发神经……”
不过——
只要想到此刻，与我仅仅那么几步之隔，门扇里面，小七哥正像天使般的睡着，离我那么近……好开心！好安心……
我傻兮兮的笑着，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夜风中带起那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那颗最高的树，晚上看着像个大妖怪的树，是小七哥背着我爬的第一棵树。
这条不起眼的小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泥坑，这是我与小七哥为了生火烤鸡腿儿而弄出的杰作。
再下来这弯弯曲曲的长廊，第三阁菱窗下有许多用小石子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字——“爹爹最坏”“爹爹最凶”，这是每次小七哥做错事罚站的地方。
再下来，经过的是爹爹的书房，那里头藏着好多耐用的刀剑，每次挖番薯前，小七哥都会兴冲冲的跑进去借用，当然事后免不了被爹爹发配到之前的第三阁菱窗下罚站。
我掩着嘴偷偷笑着，一种酸涩里渐渐升起的甜蜜将心中的不安慢慢的掩去……
“胡说什么！”
“吓——”我猛的顿住脚步，愕然的立在书房外，被这声始料未及的呵斥声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为什么书房还亮着灯？为什么娘还会在书房里？在和人说话？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这件事别再提——”
“娘——”
五哥？！！！我惊诧的僵在原地，忽然抬不起脚步。又来了，那种莫名的不安，莫名的紧张，仿佛潘多拉魔盒般将我扼在原地无法动弹，与在玄化寺的那天早晨一样。
“五郎，娘知道你向来爱护小九，我们谁都不希望她受伤，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
“住口！”
从来没有听过娘那样严厉骇人的声音，我被吓的浑身瑟缩，无意识的揪紧裙摆，有点害怕。屋内沉默下来，一片寂静，鬼使神差的，我像个小偷似的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往门边靠近。
即使心中那样莫名的惶恐不安，即使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告诫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我还是好奇的凑到了门边，听着，他们说的一切……
一步一步的走，在凉凉的地面上，响起“踏踏踏”的脚步声，轻轻的，脆脆的，心也似在一层一层的卸下重负，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在彻骨的寒冷中忽然有种豁然通达的感觉……
离开书房，经过后堂，再绕过小花园，前面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小闺房。我累了，好想闷头大睡，好好睡一觉……
忽然一个黑影晃入视线——
“吓——”我惊的踉跄几步，愣了愣，片刻后发现那一团黑影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鼓起勇气小心的靠上去，借着淡淡的月色，看向角落里的黑影——
蜷缩在角落里沉沉而睡的人——俊朗的脸庞静静的靠着膝盖，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乌黑的发被风拂乱将半张脸掩去，冷色的月华将他铺盖在一片不真实的银光中，天使般的睡颜……将我震住……
许久许久，直待一阵凉夜的风让我浑身一颤，这才清醒过来。看见睡着的人孩子气的皱着眉头，蜷缩的身躯无意识的微微发抖，心狠狠的一揪。
“小七哥，小七哥醒醒——”
“呜——”梦中的人不满的嘤咛一声，将脸埋进臂膀里继续睡。
“小七哥醒醒啊——”
“……”
“小七哥——”
“……”
“……”唉，看来没办法了，猛的深吸一口气，往前一凑：“小——小——七——七——哥——哥——哥——哥——哥——哥！！！！！！！！！”
“哇~~~~~”“砰——”的一声，某人被吓的往一边栽去，狼狈的趴在地上，一脸茫然。
片刻后，趴在地上的人扑扇扑扇无辜的大眼睛，仰头看看灿烂无比的星空，轻声自语：“天亮了——”
嗯？嗯？！嗯？！！天——亮了？！！哪知眼睛可以看见“天亮了”？！！
某人可怜兮兮的蹙着眉，看看紧闭的门扇，眼眸黯然的轻轻叹息一声，摸摸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垂头丧气的——走人。
嗯？嗯？！嗯——嗯——嗯？！！！无视我？！！！无视我？！！！！！竟敢——无视我——我——我？！！！！！！！！！！！
我恨恨的深呼吸，再深呼吸，提起一口气，蹬几下腿儿，对准前面低着头离开的人——
“砰————”
“唔——唔——”某人闷哼的呻吟，相当的可怜。
“……”
“痛——”
“……”
“我的腰——”
“……”
“哪个混——唔——蛋？！！！”
“我这个混蛋——”
“你这个——”怒气冲冲地某人扶着自己被撞的腰，狠狠的转过头——猛的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