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经年/清殊

第21章


  看着谢耗子激动得要命,叶小鸢心里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羡慕。谢耗子这家伙总是一团孩子气,好像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假恶丑似的,但是他每天都那么快乐,活得多么自在。她叶小鸢明明只比他大了九个多月,怎么论心里年龄足够当他的长辈了呢。
  “唉,岁月催人老啊!”叶小鸢感叹了一句。
  谢耗子听了,那也是笑个半死的模样,很玩味地看着叶小鸢。叶小鸢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做了个抖鸡皮疙瘩的动作,说:“谢耗子,我又不是‘秀色可餐’那‘色’,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唉,岁月催人老啊!”谢耗子学着叶小鸢的调调说了一遍。叶小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再搭理他。
  
  果不其然,日语老师这节课就是在简单介绍日本这个国家,并且略略说了几个汉字在汉语和日语里面的差异,末了才教了前几个平假名的读音和写法。谢耗子看着叶小鸢写的假名感叹:“汉语写得好看也就罢了,日语还写这么好看。”叶小鸢“投桃报李”,看着谢耗子写的假名仰天长叹:“汉语写得难看也就罢了,怎么日语还写这么难看!”谢耗子也回敬了她一个白眼,结果叶小鸢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因为二外是安排在星期四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所以下课铃一响,叶小鸢就对谢耗子说:“我走人了,好好练字。さょぅなら。”然后抱着她的笔记本和笔袋,蹿出了教室。
  
  这天晚上八点半出去溜达纯属偶然。叶小鸢和秦大米的中性笔们双双没水,不得已只能出去买笔芯,两个人裹得向麻袋似的出了门,结果门口竟然又跟那一帮人遇见了。叶小鸢差点没跺脚喊点背,她本来没打算跟那些人说话,不过蚊子先生还真是个害虫,竟然问她今天是不是上了二外的课。叶小鸢用一副特别识趣的样子对他说:“我还没笨到要班门弄斧。”然后避之唯恐不及,立刻闪人。
  第二天早上,叶小鸢起得不算早,进班的时候住宿生们已经在那里了。谢耗子就用日语跟她打招呼,叶小鸢也回了一句“ぉはょぅござぃます”,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她依旧保持着跟谢耗子之间的朋友关系,也依旧每天中午跑语文办公室。就是这语文办公室,给她平淡无奇的初三生活添了些有趣的东西。
  这不?今天3L玲玲姐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小西红柿,恰逢秦大米、谢耗子、葛烧鸡、叶小鸢四人都在,就抓了一饭盒让他们去洗来一起吃。
  叶小鸢眼前猛然闪过一年前的场景。
  恰在此时——
  谢耗子和葛烧鸡赶忙把饭盒从玲玲姐手中接过来,递给秦大米和叶小鸢,葛烧鸡一脸坏笑地说:“这种活就是你们女孩子该干的。”
  秦大米本来想接过,听了这话就不接了。叶小鸢对玲玲姐说:“老师啊,某些男生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洗水果不知道水果怎么洗,今天这活儿就交给他们两个男生怎么样?”玲玲姐一听觉得这话挺对,就对葛烧鸡说:“你们俩去楼下洗吧。”葛烧鸡一听是玲玲姐发话,不敢违抗,但是那脸拉得老长,都显不出他胖了。叶小鸢见状,很不合时宜地说:“故技重施,得到老结果也很正常啊。”葛烧鸡立刻有了一张驴脸。
  叶小鸢和秦大米看他们俩走了,就笑了出来,玲玲姐也一直说叶小鸢这招够损。叶小鸢却一脸正气地说:“我这是给他们锻炼的机会!”这话一出口,仨人笑得更欢了。
  又过了一会儿,这俩男生回来了。玲玲姐接过饭盒检查了一下,就感叹说:“让男生干这种事情还是不行啊,还是你们俩去吧。”秦大米、叶小鸢一听,知道这次是逃不掉了,只能出门。就是叶小鸢不知道谢耗子他们会不会也要笑自己。但是她却对葛烧鸡说:“一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唉,不是我说你,你真不是一般的笨,而是“八班”的笨啊!”谢耗子想到杨色,不禁大笑。
  
  秦大米看了看饭盒里的小西红柿,说:“他俩分明就是在水里冲了一遍,根本算不上洗。”叶小鸢灵机一动,有了坏点子,就小声跟秦大米商量,然后这二人把东西好好洗干净了,又挑了两个个头最大的小西红柿,拎出来放在一边。接着完成了什么大工程似的,颠回办公室。
  叶小鸢拎着一颗特大号的小西红柿,对葛烧鸡说:“看你们洗一趟也不容易,喏,这个个头最大的赏给你了!”
  葛烧鸡眼珠转了几转,问她:“叶小鸢,你是不是又想使坏了?”
  叶小鸢一咬牙一跺脚,把那颗小西红柿放到嘴边,说:“好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这个我自己吃。”
  葛烧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叶小鸢了。结果叶小鸢还真就自己吃了,并且对葛烧鸡说:“你不会怀疑我没洗吧!”顺便又拿了第二大的那一颗递给葛烧鸡。但是葛烧鸡立场十分坚定,谢耗子也坚决不吃。叶小鸢就觉得是谢耗子知道上次的事情了,怕上当受骗,于是对谢耗子说:“你是愿意相信葛烧鸡还是愿意相信我,不吃可就真没了!”谢耗子依然发扬风格,看来是相信葛烧鸡了。
  于是秦大米、叶小鸢二人乐得逍遥,跟玲玲姐一起把那一饭盒的小西红柿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叶小鸢踮着脚尖拍了拍葛烧鸡的肩膀,感叹道:“葛烧鸡,你肚子里的馋虫都在说你笨了!”又对谢耗子说:“相信别人之前一定要想想别人是否值得相信啊!”
  随后谢耗子葛烧鸡灰头土脸地出去,秦大米和叶小鸢开始干正事,向玲玲姐问上次的作文该怎么改比较好。
  
  从办公室出来,秦大米和叶小鸢都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半是因为犯困,半是因为作文。
  她们是要“一切以中考为重”的,所以中考喜欢什么样的作文,她们就应该写什么样的作文。现如今最时兴的是“三段式”作文,也就是一个开头,中间几个小段,最后收尾。中间的段落大多是名人奋斗史之类的东西。玲玲姐说,这样阅卷老师会觉得你有阅历,分数就上去了。比如叶小鸢这次月考的作文,她带了些显摆的态度,一篇八百字的作文里生生用了二十三个典故,分数就达到了范文水平。
  叶小鸢自认那篇作文就是写来玩玩的,要深度没深度,要创新没创新,但阅卷老师偏偏认可了。而她这次的作文,用了长篇大论的犀利言辞来说翊活该亡国,关注点全然不在他的诗词上,分数立刻就掉下来了。
  她心里不服气。她固然痛恨一张卷子就可能决定命运,痛恨批卷子的时间根本不能让老师认真看题,痛恨这样的大事竟然过程如此潦草;但是她更痛恨对于好作文的单一框架限制,她相信什么题材都有好文章,为什么要因为教研室喜欢真情实感的记叙文就封杀议论文呢?
  叶小鸢很意气用事。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就把作文本递给秦大米,说:“帮我拿回去吧,谢啦。”然后转身跑回办公室去。
  
  玲玲姐对她的再次到来感到十分意外,但是叶小鸢单刀直入的问题无疑更让她意外。叶小鸢问她:“老师,为什么我们的作文要按照别人的意愿来写?”
  玲玲姐楞了一下,然后说:“因为中考要看分数。”
  叶小鸢知道这个解释十分现实,甚至对于广大师生来说也是十分合理的,但是她不能接受。她又问:“我写自己想写的,这就是错误吗?”
  玲玲姐回答她:“这本身不是错误,但是在考试里就是错误。”不等叶小鸢插嘴,她又说:“叶小鸢,你写作文总是喜欢标新立异、特立独行,但是在考试里这都是行不通的。”
  叶小鸢的愤青情绪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她也顾不得关心自己是不是打扰别人休息了,丢开了所有老师眼中“好学生”的乖巧,带着“泣血蝇虫笑苍天”的感觉,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写文章不就是应该标新立异吗?重复别人说的内容,在我看来纯属是浪费墨水浪费纸。老师,您从前一直说要我们坚持‘我手写我心’,为什么今天就变了?我知道在现在的教育制度当中,如果不去适应制度,就必然深受其害。但是如果教育制度本身就不合理,我们却要强迫自己去适应,磨掉了我们的锐气,把我们变成鹅卵石,受害的绝不仅仅是我们!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现在的教育模式让学生变成一模一样的汉堡包,难道您就不觉得很悲哀吗?
  “老师,我不想整天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也不想整天在作文里用那些老掉牙的例子。您看看每次考试之后发下来的例文,她们用的例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我看了都觉得恶心!这种作文不是没有真感情的问题了,它们根本是没有真性情。老师,您希望我变得跟他们一样吗?”
  
  叶小鸢后来想到自己这段话,颇有些骄傲的意思。甚至很自恋地以为自己说这些的时候,神态一定是像极了简爱对罗切斯特说自己与他平等的时候。但当时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无限悲哀。
  “其实,感到悲哀说明已经认命了。”叶小鸢后来说。她明明已经认命,她所做的一切抗争都是一种孩子气的、想为自己鸣不平的心理使然。她知道没有意义,但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叶小鸢说,她会后悔。
  
  玲玲姐语重心长地说:“但是你毕竟要面对中考啊。”
  叶小鸢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她无意识地把牙咬得紧紧的,然后冲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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