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华

    一座隐蔽山谷，鸣希魔人和一群双头巨人在交流。
    突然，双头巨人们发出嘶吼。他们身上凭空冒出红色的菌斑。
    咕嘟——咕嘟——
    仿佛沸水烧滚的声音。
    那些红色寄生蛊冒出滚滚热浪。
    没多久，这些双头巨人便被彻底化为腐肉。
    “敌袭——敌袭！”
    鸣希魔人们纷纷骑着地蜥魔兽戒备。
    这些蜥蜴骑兵是鸣希一族的精锐，迅速结成阵法抵御寄生蛊。
    “哎——”
    天空响起一声叹气。
    银光闪闪的漫长卷轴骤然升起。
    卷轴上面画着一位位鸣希魔人身着铠甲，骑跨蜥蜴的画像。
    “收！”
    金光一闪，战阵中的魔人纷纷化作灵光遁入云轴。
    很快，云轴飘飘回到伏衡华手中。
    望着下方一片狼藉的腐肉，伏衡华皱起眉头，对伏桐君道：“告诉你了，少做些杀孽，你偏不听。金丹劫数是过去了，但未来劫仙之难，你又该如何？不好好积德行善，当心天雷来劈你！”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伏桐君懒得跟伏衡华争辩。
    “跟我比，你又是什么好人了？”
    看着伏衡华云轴上的画像，她不屑道：“你把这些魔人活捉，回头打算干什么？难不成炼制一个洞天，专门养他们给你当道兵不成？不会还打算弄出什么天宫、天人吧？”
    一边试探，她一边偷偷去瞄恒寿的神情。
    恒寿神情淡然，俯瞰这座小空洞的环境。
    伏家五人搜查五十个洞天，因为距离不远，且大家都精通斗战之法，于是五人分头行动。
    衡华、恒寿速度快，率先过来和伏桐君汇合。
    赶巧，他们撞上一队鸣希魔人拿着地上魔帝的邀请，来寻双头魔人结盟。
    伏桐君二话不说，直接催生寄生蛊杀人。
    相较之下，伏衡华就斯文多了。
    他推算鸣希魔人的行气路数，画出相应的灵图肖想。只需画像一照，群魔当即飞入云轴。
    “衡华——桐君，伱们这边情况如何？”
    伏宣和从另一个方向降临这处空洞。
    看到地上堆积的红色寄生蛊和腐肉，他露出不悦之色。
    看向在场三人，对伏衡华道：“你怎么也不看着她？”
    伏衡华双手一摊，满脸无辜：“我也刚来。”
    他瞥见伏宣和腰间的一串铜符。
    “大哥的这些符……”
    “我搜查那十个空洞，碰到一些不开眼的魔物，就顺手把它们拘来。你不是要建设‘玄元九重天’吗？给你做教学材料吧。”
    “多谢大哥。”
    伏桐君默默看着这哥俩互动，心中腹议：魔人或封入画卷，或封入符箓，你们哪好意思数落我心狠？
    杀人不过头点地。
    人死了，魂归星天可以开始下一世。
    但被这两人抓走，迟迟无法开启下一世，需要活生生耗到寿元散尽。这要耽搁多少时间？
    尤其是你，伏衡华。
    我杀人，维护他们的自尊，让他们体面归天，尽早开始下一世。
    可你呢？
    你生生把他们的自尊打碎，让他们人不为人，比我手段狠多了！
    但从结果看，伏桐君的行动会让星天之灵记恨，导致劫数加重。
    伏衡华留下这些人的性命，星天不会记录杀戮之因。
    只要他把善后做好，让这些人一个个诚心悔过，积累善功。回头他们返还星天进入下一世，一个个因伏衡华培养、点化，具备得天独厚的潜力。
    这样一来，他们还要谢谢伏衡华呢！
    将腰间穿起来的十几枚铜符递给衡华，伏宣和道：
    “桐君这边应该是最后了吧？走，我们去寻十七叔。”
    四人汇合后，前往两个空洞之外的据点。
    这座据点占据一个空洞。
    空荡荡的地下世界方圆五百里，高三百丈。这是赤渊真仙在地渊寻觅时，以大法力开辟的空间。
    这里有着仙人阵法，将地渊之力扭转为仙灵之气，并以灵气养殖一片药田。
    单灵庆将钥匙借出，自然是默许他们使用灵田草药。
    但伏北斗矜持名门正派身份，自觉从赤渊道派讨得不少好处，没打算继续占便宜。领着四人只在这处充当据点，吐纳灵气，并未采摘赤渊药田。
    四人回来时，见伏北斗已带来一个昏迷的年轻女孩在据点内疗伤。
    伏衡华笑道：“看来，咱们四个的运气还是比不上十七叔。这又救下来一个——咦？”
    他脸色微变：“星魔门下？”
    “没错，这女孩身负星辰之力，应该是星罗魔宫的人。”
    伏北斗有些纠结，他简单处理伤势后站起来道。
    “我搜查那十个空洞时，原本没有发现。可就在即将离开时，隐约察觉一股星煞之力。仔细寻觅后，在一处火井找到这女孩。我怀疑，这女孩是从第三地渊逃出来的。”
    “……”
    “……”
    “……”
    “……”
    四人面面相觑。
    最后伏衡华上前两步，造化真元注入女孩体内。
    “星元魔丹，这是星魔一脉的嫡传功法。是魔帝参照仙道星辰道法逆转而来。”
    伏衡华以化身混迹群魔之间，自然有所涉猎。
    造化真元转化星煞属性，帮助女孩梳理体内杂乱的魔元。
    “她莫不是跌入第三地渊？这也够倒霉的。”
    不多时，女孩缓缓睁开眼。
    看到眼前这些伏家人，她脸色忽变，不假思索召唤飞剑。
    旁人认不得，伏宣和还能不认识么！
    “哼——”
    伏北斗重重一哼，那女孩脸色陡然煞白，被剑仙煞气所摄，再难握剑。
    “我们是救了你，不是要杀你！放心，如今仙魔正在停战期。回头，我们送你回星罗魔洲。”
    伏北斗袖袍一扫，星光禁制骤然在女孩体内蔓延，将其一身法力禁锢。
    女孩到底是星魔嫡传，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伏宣和，劳烦你与魔宫联络，我要和师尊说话。”
    “你师尊是星罗魔帝？”
    犹豫下，女孩默默点头。
    算是吧？
    师父的丈夫，自然也算是师尊了。
    伏宣和没行动，而是仔细打量女孩。
    好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我认得你，你在神妃身边。你是神妃的入室弟子。”
    女孩面色一沉，索性敞开了说。
    “不错，我叫宋云萤，是娘娘门下。我希望你们帮我和陛下取得联络。”
    “因为你知道神妃的下落？”
    冷不丁的，旁边伏桐君突问一句。
    同时，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她身上散发。
    宋云萤下意识间，脱口道：“娘娘和我流落第四地渊，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我——”
    她迅速咬住舌头，怒视伏桐君。
    “你对我施咒！”
    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
    伏衡华很是诧异地看着宋云萤。
    这魔女不简单啊，够狠。
    “第四地渊？那场空间风暴竟然可以把人送到那么下面？”
    伏宣和关注另一点。
    第四地渊已经是赤岳封印的尽头。
    根据云夫人告知自己的情报。
    赤渊封印共计五重，在第五地渊内，只有一座悬浮在深渊之上的古战场。
    古战场向上，则是位于第四地渊的核心封印地。
    赤渊门下历年加固赤岳封印，都是去第四地渊的封印祭坛。
    如果神妃在那里……
    万一直接破坏了封印……
    伏宣和哪里敢跟魔帝传消息，直接把情报告知赤渊道派。
    ……
    神妃在第四地渊？
    单灵庆当即就蒙了，赶紧和卜玄联络。
    救人？
    那是必须的。
    神妃一死，魔帝必然震怒。
    可怎么救？
    让魔帝去第四地渊？
    那不是主动把禁地封印暴露在他面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赤渊高层协商后，最终决定亲自前去第四地渊救人。
    顺带也去看一看，会不会有仙道同道在此。
    ……
    洪昌乙从昏迷中醒来。
    突然，左眼传来一阵剧痛。
    他想要伸手去碰，却被旁边的人按住。
    朦胧中，他听到急切的惊呼：“别乱动，你的眼睛还没好呢。”
    眼睛？
    没好？
    洪昌乙神智清醒，立刻打算睁眼起身。
    咦？
    左眼漆黑一片，无法视物。
    而在他努力睁眼时，感到左眼传来阵阵刺痛。
    “啊——”
    他捂着左眼，差点从榻上摔落。
    “都告诉你了，不要乱动——别睁眼呢，你的眼睛还没长好。”
    那人搀扶着洪昌乙重新躺好。
    他喘着气，平复下来。这时候也听出来说话之人的身份。
    “小黎？”
    “对，是我。”姜小黎再度取来丹药，化成一团灵气后缓缓注入洪昌乙脸上的眼罩。
    “咱们这是在哪？”洪昌乙用右眼观察四周。
    这是一座简易帐篷，或者说——随身福地。
    从帐篷内部的装潢摆设看，分明是伏衡华的风格。
    “衡华跟我们在一起？”
    “没有。”
    姜小黎缓缓摇头。
    “可这帐篷……”
    “这是东方姐姐来时，从伏家带过来的。”
    东方？
    东方芸琪？
    “她跟我们在一起？”
    “还有宇文大哥、段大哥、傅大哥……”
    傅大哥，而不是傅师兄？
    洪昌乙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来：“傅丹语？”
    “对，他也在。”
    姜小黎讲道：“东方姐姐出手将我们一一找到，并带到这处营地——南洲也有不少修士在这呢。”
    东莱一方有段巽、傅丹语、洪昌乙、宇文春秋、齐龙娇、于林山、姜小黎、东方芸琪。
    南洲这边有张玄初、应汝宏为首的赤渊门下，还有沈平、柯小红这样的南洲家族修士、普通散修。
    “咱们两边加起来，有五十来号人呢，其中一半都是张玄初的护卫、”
    洪昌乙脸色微变，急忙发问。
    “这营地是谁建立的？”
    “东方姐姐。”
    姜小黎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傅大哥特意嘱咐我照顾你。”
    东莱人太少了。
    哪怕一个个实力强大，也不能轻易折损。
    傅丹语明白，眼下因为危急关头，双方或许可以携手共进。可要是后面出现杀一活一的道路，南洲修士指不定就会选择把自己等人推出去送死。
    洪昌乙琢磨明白，自然不肯继续坐着。
    他起身道：“带我出去看看。”
    他必须掌握眼下的局势，绝对不能让东莱一行人落入下风。
    姜小黎乖乖搀扶着他走出帐篷。
    浅淡的月光映照营地草坪一片素银。
    洪昌乙一怔，抬头往上空看。
    可能是失去一只眼睛的缘故。
    幽邃的天空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以神识窥探，也未能看到日月星辰的踪影。
    “这里是哪？”
    “我们也不知道。”
    姜小黎苦笑道。
    “我们被甩飞至此，然后东方姐姐把我们一个个找到，安顿在这片营地。营地是她建立的福地，你看天空的月光——”
    那是一面漂浮在百丈之上的镜子。
    婵玉镜。
    东方芸琪以此镜拟化月光，建造一座月光福地，以庇护自己救下的仙家同道。
    洪昌乙观察营地外侧。
    月光壁垒之外，一丝丝魔气被月光阻隔，无法侵入这片福地。
    “我们在魔土？”
    “应该是。赤渊修士是这么说的，但空中星月隐匿，东方姐姐的道行也无法测算方位。”
    完全不知道，这是左大陆还是中大陆。
    “而且，我们手中的乾坤戒也无法和玄元城取得联系。”
    洪昌乙愣了一下，尝试激活手中的戒指。
    叮叮——
    阵阵灵光在空气中回荡，他隐约感知到其他几枚戒指的存在。
    看向最近的一枚戒指。
    正在姜小黎手中。
    “这些法子，我们都试过了。目前只能确保我们之间的联络，其他的……”
    姜小黎带洪昌乙走到不远处的米田。
    一人高的青竹米田共计三亩地，旁边菜地则种植笋薯瓜韭、蒿菘葱芥。
    “东方姐姐说，外面魔气浓厚，我辈难以吐纳外界灵气。不得不用灵膳之法恢复法力。”
    洪昌乙心情沉重。
    黑月礁地下福地再演？
    可眼下自己一行才几个人？
    没有伏衡华、钟离子涵等一群高手坐镇。
    只靠东方姑娘……
    洪昌乙叹了口气。
    倒是明白傅丹语为何让姜小黎仔细照看自己了。
    段巽、齐龙娇修为仿佛，比洪昌乙弱了一头。于林山、姜小黎更不必说，一个精于炼器，一个喜欢灵膳，都不是斗法的好手。
    唯有傅丹语、宇文春秋的战力有些看头。但他二人辅佐东方芸琪，显然扛不住几十个南洲修士的威胁。
    “我明白了。对了——他们人呢？东方姑娘不在营地？”
    “她和傅大哥去外面找人了……”
    这时，姜小黎戒指亮起黄光，他面色一喜。
    “他们回来了！”
    二人站在米田畔，望着远方升起的银色光辉。
    东方芸琪驾驭“月亮船”缓慢飞过来。
    傅丹语乘云在一侧，低声与她说着什么。
    但显然东方芸琪对他的话并不赞同，神情冷淡，鲜少回应。
    等二人走入月光福地，应汝宏也领着不少赤渊弟子过来迎接。
    “仙子，这次出去可有消息？”
    东方芸琪缓缓摇头：“依旧没有找到我们的人，也未能查明我们目前所在。”
    “仙子，你此行法力消耗过剧，不如早点歇息？”傅丹语在一侧关切出言，打断应汝宏的询问。
    东方芸琪看了一眼上空。
    婵玉镜垂下一道月华，为她恢复法力。
    无法感应太阴方位，东方芸琪目前只能靠着几件“月器”为自己恢复力量。
    “应道友，失陪了。如果你想询问具体事宜，稍后……”
    “不，我跟他说。”
    傅丹语大包大揽，直接接过来。
    “仙子只管恢复修养，这处营地的维系离不开你。”
    他颇有深意地看向应汝宏。
    应汝宏心下苦笑，打算跟你们争主权的人是张师兄，与我何干？
    他所要的，只是尽可能保护同门，别在这危机之时再有死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