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华

    伏北斗五心朝上、屏气凝神，驱使丹元推动仙灵之气在经脉流淌，拔除自己体内的毒素。
    三十六个周天后，他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
    “这次因祸得福，距离宗师之境也更近了。”
    他救赤渊门下时不慎中毒，幸好赤渊天月楼的修士努力救治，更取来赤渊诸多仙药供其调养。
    非但境界稳固，似乎连未来的宗师根基也奠定了。
    原本，伏北斗便是东莱金榜排入前百的人物。这次因祸得福后，他有信心冲击前三十。
    “如今的我，堪比当年叔父的状态。”
    ……
    “如此糟心的手段，也亏你得意洋洋，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丑死了——”
    “哼，那也比你那些不着调的手段强。你那些作画、建筑，又比我好哪里去？我这蛊术到底是造化一脉。”
    听到帐外一男一女的斗嘴，伏北斗心中一动。
    衡华？桐君？
    他二人怎么来了？
    听二人在门外争执，似乎是讨论伏桐君的蛊术？
    伏北斗起身走出营帐，见三兄妹打趣说话，恒寿垂手立在一侧。
    他脸上露出喜色：“你们都在？好好……都安全吧？没事吧？”
    “我等无碍，只是听闻叔父在此，特来请安。”伏宣和对伏桐君使眼色，她快速走到伏北斗身边。
    扶着伏北斗时，她不着痕迹地号脉。
    这一瞧，伏桐君露出异色。
    “赤渊道派倒是舍得下本，连仙药都拿出来了。”
    这所谓的“仙药”自不是寻常修士口中的夸赞虚称，而是真正由仙人炼制的丹药。
    伏宣和：“这么说，无碍了？”
    伏衡华观察伏北斗气色，又默默用神洛天书推演，大概估算出伏北斗的运气速度，暗暗点头。
    如此看来，叔父并无大碍，歇息几个月就好了——反而因祸得福……唔，推演叔父的剑道，我可能有些苦手。
    伏北斗见这三个侄儿的作态，莞尔笑道：“瞧你们这动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叔父我快死了呐！放心吧，没事。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只是面上拔除，仍有余毒在体内”伏桐君顺手在伏北斗手背一点，一股诡异真元刺入体内。
    伏北斗皱起眉，忍住剑元反击的冲动，任由那股真元在手三阳经流动。
    很快，伏桐君的蛊神丹元激活伏北斗手臂中的余毒，并点化为一只毒蛊。
    咕咕——咕咕。
    随着伏桐君划破伏北斗手背，那只蟾蜍模样的黑色蛊虫自血管跳出。
    手再一抹，一股生机之气将伏北斗的伤口治愈。
    伏北斗惊诧望着伏桐君：“没发现呢，你这丫头竟然结丹了？还有这手段……”
    把我体内的余毒制作为蛊？
    有够邪门的。
    伏桐君拿捏黑色蟾蜍，观察一会儿后轻轻一捏，蛊虫散作一团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毒性不烈，只是有些诡异，难以根除。一般医修来了，需要三五年功夫才能完全解毒。赤渊道派大手笔，直接拿出仙药暴力解毒。纵然没有我出手，三五个月也可彻底拔除。”
    “那要你出手呢？”
    “盏茶功夫足以。”
    伏桐君自信满满，再度往伏北斗体内注入一股蛊神丹元。
    蛊神之道，在于化万物为蛊。
    伏北斗体内的残毒被这道丹元勾动，化作一只只毒虫在经脉中游荡。最终被伏桐君一一召唤出体，炼成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蟾。
    没等她仔细研究这种毒，忽然一道符箓乍现在黑蟾背部。
    噗嗤——
    黑蟾化作一团烟雾消散。
    伏桐君默默看向伏宣和。
    “衡华说，伱有十一只蛊，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研究。其他的蛊，暂时不用了吧？”
    伏桐君沉默。
    她迫切怀念在东莱的日子。
    虽然老爷子在，但老爷子几乎不出岛，管不到自己。三哥虽然为人君子，但好欺负啊。
    可大哥……
    “大哥说的不错，妹妹接下来最要紧的修行，是修炼十一尊蛊神化身。其余的蛊……别分心了，这是为你好。”
    见伏衡华还在一边附和，伏桐君心中嘀咕：的确是为我好，但怎么这话从你嘴里出来，就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残毒尽除，伏北斗体内真元流动越发流畅。
    那一缕缕仙灵之气随着丹元流动，他的筋骨随之得到洗练。
    他精神抖擞，对伏桐君夸赞说：“你如今的医蛊之术，应该比得上葛仙翁、薛前辈了。而且以蛊术入道，一身道法之纯正，已无半点邪祟左道之相。未来，可当得蛊道祖师，为仙道再开一脉正宗。”
    末了，他提及赤渊门下还有不少人中毒。
    伏桐君明晓其意，立刻跑去“结善缘”，卖人情。
    她前脚离开，衡华后脚凑到相同位置，再度拿起伏北斗手臂。
    “你们兄妹啊——”
    伏北斗一脸无奈，任由他研究自己的功法路数。
    “我的星河剑道快圆满了。但剩下这一步，只能我自己来，旁人帮不上忙。”
    这涉及到周天星辰的个人认知。
    以自身的本命星与北极星位对照，形成一只标尺。再以此标尺衡量周天星斗距离，测算属于自己的星域之理。
    在这种测算方式下，伏北斗与伏衡华认知的星天，有着细微差异。
    “白榆堂本就是勘星的行家，我自不会在叔父面前班门弄斧。”
    伏衡华推算伏北斗修行后，也知道自己没有太多调整的地方。
    东海斗剑，天下剑道高手论道，伏北斗启发甚大。加上平日有“半步剑圣”境界的伏丹维教导，心境早已足够。
    如今在赤渊帮助下，又将法力一环补上。
    根本没有伏衡华出力的地方。
    不出意外，五十年内，伏家即将迎来一位新的宗师。
    衡华能做的，就是把伏桐君前不久送给他的星镜递给伏北斗。
    “这镜子记录南洲星象之理，叔父先看着吧。”
    伏北斗拿过来，神识一触，立刻陷入一座浩瀚无垠的星海世界。
    “这……这是……”
    “是魔帝演化的周天星象。叔父研究研究，兴许可以在南洲直接突破呢。”
    ……
    与伏北斗汇合，伏家众人已确定安全。
    接下来伏衡华要做的，是确保东莱其他同道的安危。
    于是探望伏北斗后，伏宣和留下与伏北斗说话。伏衡华径自往据点中心，寻找单灵庆。
    他们目前所在的据点，位于第二层地渊。是赤渊仙人亲自搭建的营地，建设在一座山丘上。
    他找过来时，于小磊、方东源等人都在这里。
    单灵庆站在一面屏风前，正跟他们讲解。
    “第二层地渊十分辽阔。根据我们的情报与星罗魔帝的舆图对照，这里有数百个魔人聚落。”
    屏风投影大大小小的空间，彼此之间有一条条崎岖的虫洞相连。
    这就是第二地渊的环境。
    所有魔物都生存在地壳层的空洞中。这些空洞有的密闭，有的对外连接，宛如一个个洞天福地。
    不，这就是洞天福地。是魔神以大神通从地层开辟而成的空间。久而久之，空间融入地层，形成大大小小的空洞。这些神魔缔造的空洞，远比自然空洞要多。
    而在赤渊记录中，南闫福洲地下空洞，大抵都是昔年魔神之祸时所造。
    “根据仙魔双方的信息对照，我们目前已经确定五百三十二个空洞福地位置。失散的人应该就位于这些空洞。”
    方东源沉吟问：“如果这些空洞内，都没有找到失散的人呢？”
    “第一地渊和第二地渊，我们只可能在这些空洞中寻找。第一地渊的空洞早已被打通，就是一座辽阔的地下世界。第二地渊唯有这五百多个开放空洞。如果在这些地方没有……”
    单灵庆看着在场众人。
    除却东莱的几个青年外，就是自家门徒。
    他长长一叹：“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第二地渊是不是还有其他空洞？
    有。
    失踪的人是不是可能在那里？
    可能。
    但以目前的人力，根本无法勘测。
    “哪怕和魔道联手，我们也不可能再去寻找那些地方了。”
    地层幅员辽阔，有万万里。在如此宽广的土层中，怎么寻找一个可能存在的洞天坐标？
    一百年、两百年都未必能将那些密闭空间完全翻查。
    “既然是密闭空洞，其实也没有搜寻必要。空间挤压的大爆炸将各路同道甩飞，碰到那种厚重的空间壁，应该会被挡住。他们应该在密闭空间之外。”
    伏衡华提醒道。
    “唯一可能落入密闭空洞的情况。是他们被时空之力甩飞至地渊，然后撞击在那些密闭空东的空间壁外。然后又一个个傻乎乎跑进去。”
    这时——
    一股厚重、霸道的神识在地渊扫荡。
    幽暗与星光同在，伏衡华与单灵庆异口同声：“魔帝？”
    星罗魔帝来地渊了！
    单灵庆毫不犹豫，马上联络师门。
    星光流转，在地渊空洞之间形成一幅幅星云图案。
    “他在模拟空间震动，勘测地渊中的隐秘空洞？”
    当星光被一层层厚重壁垒阻隔，一股股森然魔气勃发时，星光立刻从那些封闭空间面前退让。
    “他应该和你的想法类似，认为不可能有人落在那些密闭空洞内。”
    魔帝神识避让那些密闭空洞，着重在五百多个空洞与虫道间寻觅。
    很快，一道仙光自赤岳垂下。
    “本君无疑和你们为难，九日之约还在生效。”
    面对霍仙人的盯梢，星罗魔帝主动服软。
    “陛下是为寻找神妃踪迹？陛下安心，如我等寻得娘娘下落，会完好送还与你。”
    霍仙人清楚星罗魔帝底线在哪，自然也不敢对金焕玉妃胡来。
    神妃在，星罗魔帝便有一层约束。真要是神妃死了，魔帝怕不是立刻生出灭世之念。
    仙魔双方大佬交流后，单灵庆松了口气。
    他继续和伏衡华等人商议。
    目前，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沿着星罗魔帝的道路，把这些空洞一个个重新检查一遍，以免有漏网之鱼。
    “等检查完毕，不管地下还有没有其他人存留。我们必须回地表。”
    单灵庆对众人严肃道：“地渊凶险，我们不可能无限制将精力投注于此。”
    伏衡华：“那么，关于鸣希一族和蒲河魔帝的联合呢？贵派如何应对？”
    “第一地渊，已有师兄弟过去应对。如果他们敢结盟，我们就敢屠族！”
    单灵庆杀机毕露。
    地渊魔族？
    这可是关乎人族主权的根本之争。
    蒲河魔帝释放地渊群魔来人间，真不怕魔道内讧，其他两大魔帝翻脸吗？
    赤绫、星罗俱是人身证帝，他们的底线也比蒲河魔帝略高。
    “方才星罗魔帝降临，相信师叔祖也已和他交流。他明白该如何做。”
    衡华听出暗示，有所思地点头，不再过问这件事。
    接下来，他从单灵庆处讨要了五十个空洞坐标，由伏家一行人探索检查。
    “在这五十个空洞中，有我们赤渊道派的两个据点。必要时，你们可以在此处歇息。紧急情况，也可与我们联络。”
    单灵庆将两枚密匙递给伏衡华。
    随后也把其他几个据点的密匙递给于小磊、方东源等人。
    在大家分队行动时，伏衡华主动凑到于小磊身边。
    “她呢？情况如何？”
    于小磊犹豫了一下，左右张望。
    察觉伏衡华设置禁法后，他才默默点头。
    “跟下来了。”
    “其态度如何？能拉拢吗？”
    于小磊默默摇头。
    “她只打算按照你的九日之盟，一起在地下找人。至于后面的事，没敢问。”
    地渊也可能存在魔道的人。
    虽然岳景菡和群魔关系不佳，但被伏衡华点化后，心中升起一丝善念。打算借这机会，救一些魔徒回去。
    “那这几日，你跟她多多走动。就算未来成不了，也能留下一二善缘。日后战场见了，兴许能留情几分。”
    于小磊脸色十分尴尬，惊疑不定打量伏衡华。
    “你……你说什么呢。”
    什么叫成不了，那是根本什么都没有！
    衡华摆了摆手，显然对这些事没兴趣细问。
    “总之，你自己把握尺度。但别弄出一个‘入赘女婿’的事情来。你爹好面子，丢不起这个人。”
    姓于的，因为老爹和干爹年轻时候击败他，记仇至此，生生养了一个于小磊来为难自己。
    要是得知于小磊这边的事，还不气得直接从东莱杀过来？
    “要成，那就让她断了魔道联系，弄一个假身份。不然回头，你们父子要被仙道群雄声讨。”
    “要不成，那就把痕迹扫干净，谁也别声张，权当没这回事。”
    伏衡华提点后，径自离开去找伏桐君。
    “仙子，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伏姑娘，多谢活命之恩。”
    ……
    等伏衡华找过去时，伏桐君被十几个赤渊门徒围住。
    他们正一起开席饮酒，庆贺病愈毒除。
    看着冲天酒气，伏衡华传音提了一句，转身去找伏北斗。
    伏北斗和伏宣和显然说了一些什么，在伏衡华进来营帐，二人神情有些异样。
    “叔父，大哥。我和赤渊道派协商过，我们帮忙寻找五十个空洞，然后就回地表。”
    伏北斗皱眉道：“我听你哥说，东墨阳、洪昌乙还有姜小黎还没下落呢？”
    东莱其他年轻人，他可以不在意。但这三人与伏家关系亲厚，可不好出事。
    伏衡华默默点头。
    “东墨阳神通广大，自然不用担心。倒是其他二人……”
    伏宣和站在他们二人的角度思考。
    “如果地渊没有，魔道那边也没有，还可能在哪？鬼蜮？海域？”
    “总之，查完这五十个空洞，我们就回地表。我打算再在人间扫查一遍。”
    四人又等了两个时辰，伏桐君从外面走进来。
    闻到一阵清幽兰香，衡华挑眉斜视。
    “看什么看？”
    伏桐君回瞪了一眼，然后把赤渊门徒赠送的各种天材地宝一一摆在面前检查。
    高等金精、四五品的灵丹，千年火候的木心、灵草……
    “赤渊是真的富庶啊。”
    伏北斗神情淡然：“以一洲供养一派，理应如此。”
    该惊讶的，早就惊讶过了。
    能掏出仙丹给自己疗伤，这底气，东莱各派哪个有？
    伏衡华盯着那些灵脉孕育的金精、灵木，忽然道：
    “等咱们回去之后，步仙洲计划也该走上正规。”
    伏北斗听衡华之言，眼睛顿时一亮。
    “四瑞洲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白榆堂之所以支持伏衡华，不就是因为他画出一张大饼，让白榆堂也得到极大利益吗？
    他隐晦看了一眼伏宣和。
    伏宣和主动开口，笑道：“那敢情好，等小六儿你回头牵头晋升步仙洲时，给大哥传个信。大哥也回去观礼。”
    伏衡华愣了一下，伏桐君也有些意外，狐疑扫过伏北斗和伏宣和，二人皆陷入沉默。
    “行了，桐君也回来了。衡华，叫上恒寿，咱们去勘察空洞。”
    伏北斗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暗示一下，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明白就好。
    眼下这局势，虽然白榆堂依旧是三堂之末。但情况比百年前好了不知多少，他可不希望再出变故。
    待四瑞洲建成，白榆堂还会迎来新一轮发展，兴许就能赶超须句堂呢。
    伏宣和：“十七叔说的不错，赶紧动身吧。早点把人找齐，我们早点回地表。小六儿，作为城主，你可不能一直在外面。有时候，要主动担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