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领域

这一次真的到了水滴广场，同样的地方，周遭却有各色奇形怪状人物行走，陈时守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才略为放松，不禁低头看着随他进入二十一号领域的国度居民和蓝。
    陈时守发现，尽管往来的领域住民并非像世间人类爱好八卦，但带着四个小孩子的自己仍然吸引了一些目光，可见他们有多引人注目。
    “到了。”他除了说这句话，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总不能自告奋勇来导游，而且连自己也谈不上了解二十一号领域，其实这里的人真的很少花费时间从事互动的行为。
    一来，没有生殖冲动，恋爱啦货币啦口腹之欲等等都消失了，最大娱乐反而是工作本身，认识其它死神需要哪种方式，陈时守也不了解，因为自己就没有非认识陌生人不可的动机，很自然地独来独往，一如二十一号领域的其它住民。
    但有点很特别地，他能感觉出所见住民的共同特色，尽管各色人种皆备，知识分子的比例却偏高。
    “死神都将魂魄拿到哪里去？”蓝不曾抬头看他，仅是安静地注视着前方。
    蚕丝般的柔密雨丝，落在水面上形成无数肉眼难以辨识的涟漪，不少领域居民仿佛幽灵般沉默地经过。
    “都中心有栋领域中最高的建筑物“界馆”，鸟瞰平面图像是面打开的扇子，柄端向着大街，死神职务交接都在那办理，如果你们不打算马上去界馆，可以先到我的宿舍拟定对策。”陈时守表示道。
    “大家表决看看。”蓝个人是稳健派，习惯掌握情势后才行动。
    “我听老师的。”恶梦谄媚地靠着蓝的肩头，老师现在略矮于他的高度刚刚好，即使靠不到半秒能整到人他也快乐。
    “没意见。”太阳和现在化为火焰原形的赛巴斯丁就占了两票。
    “老师。”小海执挠地盯着蓝，自从姊姊去世后，某种程度上她最看重的人类这地位就由蓝取代了。
    这样要陈时守怎么表示意见，他对于高耸的界馆，其实一直都不太舒服，毕竟第一次自己是蒙蒙懂懂被强带进去，其实自己连怎么进到界馆的记忆都不大有把握。他真正确定在里面发生之事，是他面对长官以及自己死神生涯的第一课时的情景，也就是陈时守接受职前教育那部份。
    后来，进去次数也不多，写书时他都尽量扩充成长篇，这样只要一季甚至半年才进去都无所谓，他会进去主要是领受眼球的任务，也就是下放人间去取材，如何从二十一号领域脱离到人类世界去的原理，陈时守并不清楚，不过如果要回到人类世界，最开始的手续必然是进入界馆。
    而他从人间回来，第一个出来的地方也在界馆某处房间里，他和那些国度居民首次从水滴广场出现时，被吓到的反而是自己，至于转移过程，感觉和一觉醒来就到了很像。
    进到入口之后通过门厅，沿着左半部开得很高的玻璃窗，右手边则挂着肖像和风景画铺有地毯的欧洲风格走廊，转几个弯爬上三楼，到那个长官房间写写数据或回报任务后就算交差了。
    会讨厌界馆，心情就像小时候讨厌看牙医的感觉很相似。
    台湾也不会有这种欧洲古贵族似的风情派头，陈时守只在外国电影里看过类似画面，像他这种农家子弟出身的穷酸价值观，就算死了也很难被扭转，他就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总是需要几天心理准备，才能去将任务了结，同时转换身分去写书。
    陈时守想，虽然和蓝不熟，但像这种理性谨慎的男人，应该不会热血冲动地直接杀去界馆吧，万一做最坏打算，也得先搞好退路，毕竟如果要抢夺拾取者手中的灵魂，就真的是犯罪行为了。
    他不是害怕为了若寒与二十一号领域为敌，而是如果莽撞行动间导致损伤，陈时守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有必要连自己在内，将计划好好安排，比如说如何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调查若寒现况。有可能袭击若寒的死神，根本还没回到二十一号领域或者去界馆回报任务。
    不愧呕心泣血写了两年的书，他现在脑子也动得比死前的自己快了，至少他还知道什么是该做和不该做的。
    不过陈时守却没听过违规的死神会怎样，因为在这里大家好像都不会想要犯错，也没有能犯错的空间，比如说人人拥有相同能力，也只能运用在工作时，基本上行动也很自由，无理由和人摩擦争执，反正都死了也谈不上生存竞争，二十一号领域，其实在某些人眼中看来是理想乡吧？
    既然这些国度居民只听蓝的话，陈时守想，对方是个冷静看起来头脑又比他好的男人，实在不能说不幸运，至少他不用烦恼担任大局的责任，只要专心配合救出若寒就好。
    蓝应该已经有了腹案，死神这么相信着。
    “去界馆。”
    “噗。”
    陈时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个没咽好的缘故。
    “你这什么反应？”蓝眉毛一降，加深的双眼皮让他即使稚幼也带着冷淡的五官更带逼人气势。
    “没、没事，只是意外你会这么说。”他连忙打哈哈，因为外表改变旧掉以轻心的话，他还没白痴到那种程度，说不和谐的外表年纪，反而强化了蓝的存在感也不为过；陈时守终于确定，他怕的不是蓝的外表，而是他的气质举动。
    像刺猬那样，也像他手里捧着的石雕，两端特别尖锐，有点接近牛角面包，但是密密麻麻凹陷突出的棱面，像是刀片般竖着，他想蓝怎不会被割伤呢？自己万万碰都不想碰的。
    会拿那种玩具，也一点都不可爱。
    “先在附近绕看看，或许可以找几个你的同行问问，观察要回界馆的人中是否有我们要找的。”蓝看着陈时守，忽然说着。
    “你带路。”
    “哦……好，请跟我来。”陈时守带领众人从连接到水滴广场其中一条巷子离开，沿途风景并未让人感到实际处于异世界的诡异，反而像是走在北欧任何一处城市，所见带着低郁氛围，冰冷而清爽。
    莫约半小时后，他们就到了一条相当于干道的宽广大街上，其中一端尽头即是界馆，果如陈时守所言，相当高巍气派，也有点历史了。
    然而并不打算入内的蓝，他们便在街角某个屋檐下，半冒着雨监视着界馆。
    原本陈时守还问小海能否从二十一号领域寻找若寒，既然在人类世界都能搜寻到她的影子，那么如果她就在二十一号领域应该更好找才是。
    没想到，透过蓝问出的却是她的能力本来就不是为了寻找，而是吞噬，从结论来说也可以找到某样目标，但那是在被小海吞噬后她才知道，当然，小海说要以太阴国度的力量覆盖整个二十一号领域也不成问题，但陈时守听完就不敢再提到类似话题。
    实境部份如同先前两个蓝之间的屏障，这种抽象屏障也有助于筛选国度居民力量影响程度，但既然小海拒绝从实境中找人，其它人也无法勉强她了。
    何况，他们都到了二十一号领域，只是细节上还无法有太多情报，并非毫无进展。
    守株待兔的举止目前并未出现危险，陈时守知道这里的人对于其它领域住民相当冷淡，即使好不容易遇见了死后才在此认识的对象，多半也不会主动招呼。
    如果是在人类社会的巧遇，倒是会有某种异国同裔式的友好，那又另当别论。
    勉强要形容，领域内既是公司也是小区，人类世界对死神来说则像是酒吧，即使陈时守这种生来性格并不严肃和工作狂的男人，在领域内也不自觉地收敛了过去的交往习惯。
    普通时候界馆一整天处于寂静中，简直就像纪念碑般固定在那里，他们并未在街角待了太久，而陈时守也未看到任何他有印象的死神进入界馆大门，于是他们离开界馆。
    死神任务活动存在地域性质，陈时守暗自定有怀疑对象，就是不久前还在台北区打照面的纯，但他们工作内容视使用何种能力而定，流动率其实非常高，而且陈时守其实并不了解其它死神的工作内容，因此也无法在此有太多推论。
    逐步远离界馆时，陈时守不期然回首投去目光，界馆仿佛深茶色的古老巨兽，安静地蹲伏于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