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吟

第三个格子，是梅姨的。
    那个搜柜子的宫女迟疑地看了嫣贵嫔一眼，嫣贵嫔点点头，她终于开始搜查第三个格子里的东西。
    在格子的最角落，在一个宝蓝色的布包下，静静地躺着一个如意珠镶缀的盒子。那里面，正放着那只据说珍贵万分，整个皇宫都只此一家的九珠坠钗。
    “奴婢知错了，请娘娘饶命啊！”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梅姨适时地跪了下来，语气、神态、动作配合完美，仿佛真的是只一个见钱眼开的宫女偷了主子的一支钗。无关陷害，无关立场。
    她并不怕。
    看着她到位的表演，我下了一个结论。
    果然。“好个胆大的奴婢！连本宫的东西也敢偷！念你是初犯，。。。。”嫣贵嫔说着完全在我意料之内的话。
    “哪个狗奴才如此大胆，连贵嫔妹妹的东西也敢偷！”人未到而声先闻，人未到而气势张。
    嫣贵嫔的话被打断了。
    丽贵妃。
    这也是我意料之中。不过这时间，不早，不晚，拿捏的相当好。那也是几十年宫廷生活才能造就的。我自问很难做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世界上欺负洛茗悦的事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贵嫔不责罚，自有贵妃来责罚！
    我怜悯梅姨，但这怜悯胜不过我的愤怒。何况其中还带累着九爷。
    那一日我让柱儿查的人正是梅姨。那一纸梅花笺，道出的也是一个女子的悲哀。
    汪梅如，16岁入宫，艳冠群芳。可惜她的艳最早发现的却不是君王，而是丽贵妃。然后，就象大多数宫廷故事那样，她的画像画的不再是她，偶尔一次小病就被丽贵妃遣到了文华阁。
    红颜薄命。
    如果她有显赫的家世，有直接面圣的机会，而不用通过画像，那她不会是今天的梅姨；如果她长得平凡一点，美貌不至于盖过丽贵妃，那她也不会是今天的梅姨。但是，悲剧就是如此，一切一切都刚好是这样，你越不想它是这样，它就偏偏是这样。
    宛纤是一个宝藏。这一点，丽贵妃能看出，别的人未必就看不出。我是这一边的人，那么不排除宛纤身边有另一边的人。
    本来我已经猜是她。宛纤说，梅姨最喜欢问九爷的事。但是我查她，开始仅仅只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以后好提防而已。我并不想把她怎么样，或者诚实地说，我并不想这么早把她怎么样。我自认我还是保留着林芷茗的不忍，虽然我已经站到了九爷一边，但这宫里的任何人于我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直到那一只钗。
    一个人如果为了自保，我认为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可以谅解。
    这一点，不管在哪个世界，我都如是想。21世纪的林芷茗欣赏武则天，欣赏雍正，因为他们对敌人做的一切如若他们败了，敌人也会如此做。谁能否认他们只是为了自保，为了活下去？而这个世界的洛茗悦就将那只九珠坠钗放进了第三个格子的角落，一个不是采用搜查的方式，绝对看不到的角落。
    “哟，是你呀！”丽贵妃不理跪了一地的人，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对梅姨说到。
    “我说呢，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丽贵妃坐到嫣贵嫔让出来的位置上，转头对嫣贵嫔到：“照理我也不该管妹妹处罚人的事儿。不过这奴才未免也太大胆，你说文华阁离你的芳仪居多远啊，这奴才居然跑这么远去偷妹妹的东西！这就不得不叫我生气！少不得要替你管管了。”
    丽贵妃一句话说得嫣贵嫔脸色变了变。文华阁离芳仪宫很远，一个文华阁的姑姑居然跑到芳仪宫的内殿去偷了如此珍贵的一件东西，怎么听来也觉得有点奇怪。
    这是在提醒嫣贵嫔什么呢？暗示她如若不懂弃卒保车，就会牵连到她身上么？
    “但凭姐姐替妹妹作主。”嫣贵嫔终于笑着说。
    我退到了门榄下的阴影下，如果心中有了一丝阴暗，是不是需要更多的阴暗来掩饰？
    “偷了东西就要罚。嫣贵嫔娘娘好性儿，但这后宫却不能没有规矩。来人啊，把这个敢偷主子东西的贱婢拖到院子里打20板子。以敬效尤！”
    话落，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走到梅姨身边拉她，我漠然看着，两个都是飞鸾宫的人。这一顿板子恐怕就是梅姨的结局了。
    “行了。我自己会走。”一直低着头的梅姨，挣脱两个太监站了起来。
    “啪！”跟在丽贵妃身边的丫头流翠一步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喝到：“你那什么态度！不服气娘娘的惩处吗！”
    “流翠！贵嫔娘娘面前，哪轮得到你教训人！”丽贵妃假意喝止到。
    “是，奴婢知罪。”流翠低下头，必恭必敬地说。
    嫣贵嫔沉着脸，一言不发。
    梅姨任凭脸上顶着五指印，伸手理了理头发，施施然往门外走。象以前千百次曾经走过的那样，莲步轻移，妩媚生姿。
    我又退了一步，直想末到人堆中去。
    她却停在了我面前。
    “怎么看出来的？”她微嘶着嗓子问我。
    “贵嫔娘娘赏的如此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可能随手放到桌子上，直到我要往柜子里放东西才想起。嫣贵嫔和我们素无交情，她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赏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我小声地回答，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决无半点炫耀。
    这是我的自尊。
    我固执地认为，我不是以此为炫耀的人，不屑。
    梅姨突然笑了。
    “你很聪明，却永远不适合生活在这宫中，你不够狠。你在内疚呢！呵呵，若今天是你处在我的处境，我决不内疚。”
    内疚？我怔怔看着梅姨的背影。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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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还想着汪梅如那贱人呢？”丽贵妃翘着兰花指，轻轻地用茶盖儿拂着水面上的茶叶。
    我心中涌起一丝反感，贱人，丽贵妃喜欢用这个词形容一切敌人中的女人。如今用在梅姨身上却让我很不舒服。
    谁又比谁好多少呢？
    如果说紫燕的死我还觉得是离我较遥远的事——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梅姨的死却离我是那么的近，她的一颦一笑都还那么清晰，她才死不到一个时辰。
    为什么不能想一想？
    哪怕死一只猫也会让人伤心好多天，甚至一个月，为什么人不能想？
    “为什么她非死不可？”我咬着下嘴唇，终是问了出来。
    “记着，梅姨是你弄死的。不要再用那种兴师问罪的口气跟本宫说话。梅姨是你出手弄死的，你叫本宫查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定了。你心中早就知道不是吗？洛二小姐，你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也不用有那些恻隐之心。抛开那些无谓的情感，你才是我要的人，才是煜儿需要的人。”丽贵妃疾言厉色地说。
    不是良善之辈？丽贵妃是这么看我的？
    那么她和梅姨究竟谁对？我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或者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我不说话。丽贵妃看我了良久，终于说道：“今天这样一闹，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也好，早知道是藏不住的，让她们知道也好。知道动你就是动我，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贵妃娘娘过不去！谁就要死。”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丽贵妃。这是关心，是保护。虽然她的方式很特别。
    “行了，不要这么看着我。以为本宫真的是铁石心肠吗？以为本宫除了要儿子争位别的什么都不关心吗？煜儿是我的儿子，这个宫中唯一的亲人，他心爱的，我自然替他保全。以前是弄月，现在，就是你。无妨，不管是哪个，只要他喜欢。”
    “文华阁如今没了掌殿的女官，就是你吧，如今也没有人敢跟你争了。文华阁如今空了一个位，我让品红过去，你们俩给我好好看着宛纤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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