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的阳伞

第24章


这都是妈妈的秘书说的,其实这也很正常,看来妈妈对私事和工作分得很清。”
  我想到塔子的年龄,我真健忘,她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个年龄完全应该具有冷静的判断力了,用不着我启发,该她干的事情她自然会果然地去干。
  “那么,诗歌的草稿现在在你的手上吗?”
  “是的,我全都放在包里带回来了。警察不知道,因为我没告诉他们。你想看吗?”
  在回答她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她:
  “你母亲的遗体送回来了吗?”
  “送回来了。”她说,“今天一大早就交给我们了。我们接受了警方的建议,直接送到火葬场火化了。她的身体已经不完整了,我们是在接收遗体的时候才知道的。由于是爆炸案件,残缺的躯体的部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恢复原样了。警察就是这样说的。怎么能这样对死者的遗属说话呢?你说呢?”
  她的语气很沉稳,但话语中听得出来她仍然愤慨难平。爆炸中死去的人确实难以恢复原貌,我很清楚。她好像忘了这点。即便是她忘了,我也没必要再和她细说。从道理上讲,警方的建议是正确的。我想到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那么,今晚守夜时只能守着骨灰盒了。”
  “是的,守夜从七点钟开始。我马上就得去外公家了。不过,我也许可以找个机会偷偷溜出来。”
  “可别,最好你别那么做!”
  “为什么?”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你的一切异常活动,都会引起警察的怀疑。那里大概也少不了瞪着眼睛的警察,因为这是他们的习惯。你最好一直守在母亲的身边。葬礼应该是在明天举行吧?”
  “是的。哦,我忘了说了,告别仪式推迟了,下星期六。反正也是骨灰了。因为外公的关系,今晚来的人会很多,所以肯定很忙。我恐怕得明天早上才能回到这里。”
  “那么,等你回来我们再通电话吧。”
  “可我回去之前想和你联系的话,怎么找你呢?你住在哪里?”
  “就在东京都,可是没有电话。”
  “东京都还有没有电话的住所吗?”
  “当然有,不过离你生活的世界相距有好几光年的距离呢!可那里是个安静、和平的地方。”
  “无论我问你什么东西,你都不会好好告诉我。”
  她抱怨了一句,就不言声了,可能在沉思什么吧。不过,她很快就又说话了:“喂,你记住这个电话号码,是外公家我的房间的直拨电话。如果今天你要和我联络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好吗?守夜仪式结束后,我尽量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把电话号码记下以后,她又开口了:“喂,我从刑警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是从刑警那儿刺探来的情报哟,你没有理由不听一听吧?”
  “嗯,请问是什么情况?”
  “你说过一个小女孩吧?拉小提琴的小女孩。她是公安科长的女儿,叫宫坂真优。她才上小学一年级,却已经在新闻社主办的音乐汇演中获得过金奖了,所以人们都说她是天才少女。”
  “噢。”
  “不止这些,还有呢。据说,她的伤势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丧失了逆向性记忆,爆炸事件前后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因此警察什么也没问出来。”
  我真服了塔子了,能从刑警嘴里套出这些东西来,总得有些手腕吧。刑警是讯问、笔录、分析情况的专家,尽管有时会分析出错误的结论来,但他们毕竟是专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把没有公开的情况泄露出去的,哪怕是一点点。就连新闻记者,也很难从刑警口中掏出一点情报来。
  “你真了不起!”我说,“我忘了你还有让别人说实话的本事。怎么从刑警那里打听来的?是通过大肆宣扬市民的知情权呢?还是把对你有好感的年轻刑警迷昏了头呢?”
  她没有理睬我那一套。
  “他们平时哪有那么多自觉的公仆意识,自然不会管什么市民的知情权。我只是跟他们说,善良的市民十分同情爆炸案件的受害者,听说负伤者中还有些小女孩,那些孩子脸上也许会留下疤痕,真可怜,这么小的女孩真不应该遭遇这样的厄运,等等。听了我这番话后,一位中年刑警禁不住地就讲起有关小女孩的事情来了。”
  爆炸那一瞬间的情形又浮现在我的眼前:现场那几个小女孩的身影;年幼的小提琴手的可爱表情。我还想和那个小女孩聊聊,可是现在,她的周围被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网。
  “给你讲这些情况的刑警是哪位呀?”
  “他给我名片了,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科长,叫进藤,警衔是警视正。科长,可不是个一般人物哟!”
  “他完全算得上大人物,可你也不是一般人哟!”
  在打探情况方面,塔子真是有天赋。再说,这大概与她外公的身份也有关系。
  我接着说:“另外,冒昧地求你一件事,恐怕有不敬之处。今天我想悄悄潜入你的公寓,你能允许吗?”
  她并没有吃惊,语气沉稳地问我:“你想尽快看到我妈妈的诗稿,是吗?”
  “对。”我想在她回去之前看到,我不能等到明天。“短歌”这种体裁,有时比日记更能表达人的心之所想。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好啊,我把诗稿放在屋里,你自己来拿。就这么办,怎么样?”她爽快地说。
  “你觉得行的话,就这么办。”我回答。即便警察在监视她的行动,一旦她离开公寓,大概也不会注意那里了。
  “钥匙怎么办?你能打开房间的门吗?还是我不锁门,把门给你留下?”
  “我可不是开锁专家。”
  我给她讲了个给我留钥匙的办法,她说明白了,接着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从妈妈的诗中读懂了什么,请你告诉我。”
  “明白。”我说。
  “那么,我现在得准备去外公家了,请你尽快和我联系。”说完这句话,塔子挂断了电话。
  我走出电话亭时才注意到,有两名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正在等着打电话。她们默默地瞪着我。我向车站走去时,背后传来她们的声音:“呀,这个老家伙真黏糊,一个电话打了那么长时间!”
  电车驶过多摩川,在黄昏的余晖中钻入地下。我一直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我浏览了在沟口站买的两份晚报,有关的新闻只有很小一块,没有什么新的内容。两份报纸都没有提到我的酒吧,有关报道都是些关于遇难者葬礼的消息,大概那些遇难者的司法解剖结束得比优子的早吧。我在涩谷下车,转乘井之头线。六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时间,电车中几乎全是工薪族模样的男男女女。我又在下北泽站下车,换乘小田急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许多人在代代木上原站下了车。我想,从某种意义上说,人越多的地方,也许就越安全。我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公司职员,但在茫茫的人海中就显不出特别扎眼了。
  下车后,我在站前又打了个电话。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也许没有别的意思,仅仅就是为了确认她已经离开公寓了。塔子说过守夜从七点钟开始,她早就该离开了。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打电话的行为毫无意义,于是苦笑了一下,准备挂断电话。就在这时,有人来接电话了。我一声没吭,对方也沉默未语。肯定不是塔子!如果是她,肯定会有所反应。也不会是警察,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警察也不会干这种蠢事。我的电话另一端的对手保持着沉默,两个人之间形成了无声的对峙,是一种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的沉默。几秒钟,或几十秒钟,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突然挂断了电话。我迈开脚步走起来,并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与昨天一样,我得绕道走,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在走进塔子的公寓之前,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从车站走到公寓,我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尽管我气喘吁吁,还是一口气爬上了三楼。走廊上没有人,空气中飘来不知从哪家传出来的油炸食品的气味。
 
  
第十二章  
  我与从新宿办公街涌出的人流逆向而行,由于隔着一排路障,我在机动车道旁边的道路上看不到人流。我走的这条路是这里的住宅街居民的专用通道。
  已经八点多钟了,我还有两个约好的电话,给浅井打电话,我觉得时间尚早。我转到东口拨了塔子给我的电话号码,但没有人接。我只参加过一次叔叔的葬礼,在我的记忆中,通宵守夜是没有机会离开灵堂的。
  龙正在纸板房里听音乐,身子也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摇晃着。我知道,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间段龙都是在这个窝里。他们午夜过后才开始活动,出去找食物。
  我走过去,他举起一只手,笑着问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说,“玄君还没有回来吗?”
  “哦,没有。”他摇了摇昨天我给他的威士忌说,“怎么样,来一杯?”
  我点点头,钻进他的小屋,把装着从地下商业街买的东西的购物袋夹在腋下。他一边随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身子,一边往杯子里倒威士忌。
  我喝了一口后问他:“这是什么音乐?”
  “是美国的能乐【注】,是迪盖布尔·普兰茨的作品。”
  【注】能乐是日本的一种古典歌舞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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