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哈瓦那的人

第20章


比阿特丽斯顺手从柜台里操起一件铁器,看样子象根铁棍。
  沃莫尔德心想,我比你也强不了多少。我们到底该怎样写人?人究竟是什么样一种生物呢?不知莎士比亚在写完《麦克白》之后,是否是在小酒馆里得知邓肯的死讯或者听到了卧室的敲门声?
  沃莫尔德站在店堂里,嘴里哼着歌儿壮胆子:
  “他们说地球是圆的——我可不信那个劲儿。”
  “别出声,”比阿特丽斯说道,“楼上有人走动。”
  要说怕,沃莫尔德只怕那些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人物,至于把楼板弄得吱嘎作响的活人则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大步向楼上冲去,突然被一个影子挡住去路,此时他真恨不得马上大声把自己虚构的所有人物都喊出来——特雷莎,轮机长,桑切斯教授,还有那个工程师。
  “您回来得太晚了,”对面传来米利的声音。原来是她站在卫生间和卧室的过道上。
  “我们出去转了转。”
  “您把她带回来了?”米利问道,“为什么?”
  比阿特丽斯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手里还拿着临时充做自卫武器的铁棍。
  “鲁迪醒着吗?”
  “没有。”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比阿特丽斯说:“如果有电报来,他会坐在那儿等您回来的。”
  要是虚构出来的人物还能死的话,那他们当然也会拍电报了。沃莫尔德推开办公室的门。鲁迪从床上爬起来。
  “有电报吗,鲁迪?”
  “没有。”
  “您错过了一次激动人心的场面。”米利说道。
  “什么场面?”
  “警察到处横冲直闯,您应该听到警笛才对。我还以为是爆发了一场革命,所以就给塞古拉警长打了个电话。”
  “是吗?”
  “有人企图暗杀从内政部大楼出来的一个人。他一定把那人当成内政部长了。可惜不是。他从一辆汽车的窗子向外打了两枪,然后就逃掉了。”
  “他是谁?”
  “他们还没抓住。”
  “我是说——那个被刺的人。”
  “是谁都无所谓。不过可能是个部长。您在哪儿吃的晚饭?”
  “维多利亚酒店。”
  “吃龙虾了吗?”
  “吃了。”
  “我真高兴,您看起来不象总统。塞古拉警长说可怜的西富恩特斯博士去的时候,吓得把裤子都尿了,后来又在‘国家’夜总会喝得酩酊大醉。”
  “西富思特斯博士?”
  “您认识他——就是那个工程师。”
  “他们朝他开枪了吗?”
  “我刚才告诉您那是一个误会。”
  “咱们都坐下吧。”比阿特丽斯对他们父女说道。
  “我不愿坐硬椅子,我想坐软的。我还想大哭一场。”
  “您是不是去卧室里躺躺,”沃莫尔德瞧瞧米利,疑疑惑惑地说。
  “您认识西富恩特斯博士吗?”米利同情地问比阿特丽斯。
  “不认识,我只知道他是‘大珠子’。”
  “什么‘大珠子’?”
  “你父亲说这是当地称呼斜眼的土话。”
  “他是这么跟您说的吗?爸爸也真糊徐,”米利说,“您碰到难题了。”
  “好了,米利,还不快去睡觉?比阿特丽斯和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工作?”
  “是的,工作。”
  “这时候工作可太晚了。”
  “他答应给我加班费。”比阿特丽斯说。
  “您懂真空吸尘器吗?”米利问她,“您手里拿的那东西叫喷雾管。”
  “是吗?我不过是想在必要时用它砸砸谁脑袋。”
  “用它打人?那还应该再加个伸缩管。”
  “为什么?”
  “有事时可以抽出一截来。”
  “米利,你还是……”沃莫尔德说道,“都快两点钟了。”
  “别担心,我这就走。我还得为西富恩特斯博士祈祷呢。挨一枪可不是闹着玩的。子弹都钻到砖墙里去了。您说够不够西富恩特斯博士受的。”
  “你再为一个叫劳尔的人做做祈祷,”比阿特丽斯说道,“他们把他也干掉了。”
  沃莫尔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这件事我真弄不明白。巧合,肯定是巧合。”
  “他们都很粗暴——不管他们是谁。”
  “为什么?”
  “当间谍是个非常危险的行当。”
  “可西富恩特斯博士并不真是……我是说他不大重要。”
  “但是东方省那些建筑物却很重要。您那些间谍好象都很容易出问题,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看您还是警告一下桑切斯教授和那个姑娘。”
  “姑娘?”
  “那个跳脱衣舞的舞女。”
  “为什么要警告他们?”沃莫尔德无法向她说明自己根本没有间谍,也从未见到过西富恩特斯博士和桑切斯教授,特雷莎和劳尔这两个人甚至都不存在,何况劳尔就是为了被弄死才活着的。
  “米利叫这东西什么来着?”
  “喷雾管。”
  “我好象在哪儿见到过它。”
  “我想您会见过,大多数牌子的吸尘器都有。”沃莫尔德从她手里接过那根管子,他也记不清在寄给霍索恩的图纸到底画没画上它了。
  “我现在该干什么,比阿特丽斯?”
  “我看您那些人马目前应该隐蔽一个阶段再说。这里当然不行。太聚堆了总是不安全。您那位轮机长怎么样——能把他们偷偷送到船上吗?”
  “他出海去西恩富戈斯了。”
  “他可能也要出问题,”比阿特丽斯想了想说道,“天晓得他们为什么让你我活着回来,
  “什么意思?”
  “他们很容易从正面向咱们开枪。也许利用咱们做诱饵?当然,如果不行,可以把诱饵甩了。”
  “您真是个让人佩服的女人。”
  “哦,说不上。咱们又回到《娃娃画报》的天地里来了,您可以指望自己很走运。”
  “为什么?”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他们可能是《每日镜报》的人。眼下这个世界是由着一些大报刊的心思随意描绘的。我丈夫原来就是从《文汇》月刊干起的。咱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他们属于哪家报纸。”
  “他们?”
  “可以先推测他们属于《娃娃画报》系统。可能是俄国间谍,德国或美国间谍,对不对?不过最可能还是古巴人。那些混凝土建筑物一定是政府修的。您说呢?可怜的劳尔,我倒盼着他快点儿死。”
  沃莫尔德真想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可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劳尔遇难了,哈塞尔布克医生这么讲的。
  “咱们先去‘上海剧院’,它开门吗?”比阿特丽斯说。
  “第二场演出还没有完。”
  “要是警察不在那儿就好了。他们当然不必动用警察去对付西富恩特斯,他可能也算得上是重要人物了吧?搞谋杀,必须避免闹得满城风雨。”
  “您家里没有后门吗?”比阿特丽斯打开床头灯,走到窗子跟前。
  “没有。”
  “那咱们得搞一个,”她说得很轻巧,仿佛她就是建筑师一样,“您认识那个一瘸一拐的黑人吗?”
  “是说乔吧。”
  “他刚才慢悠悠地走过去。”
  “这人老卖那些下流画片,这会儿一定是回家去。”
  “拖着那条瘸腿,他当然没法跟踪您。他很可能是他们的情报员,不管怎样,咱们必须冒险。今晚他们显然要搞大搜捕。先通知妇女儿童。那位教授可以稍微等等。”
  “不过我从来没在剧院里面见过特雷莎,她在那里可能叫另外的名字。”
  “她就是一丝不挂,您不也能认出来吗?但我想咱们还是看穿点儿衣服的,象日本人那样。”
  “我认为您不该去。”
  “我一定要去。如果我出事了,还会有别人来干的。”
  “我是说‘上海剧院’,那里可不是《娃娃画报》。”
  “也不是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举行婚礼。”比阿特丽斯说道。
  2
  “上海剧院”座落在离阴沟不远的一条狭窄的街上,周围尽是些门面很小的下等小酒吧。剧院广告牌上写的正在上映的电影片名是《最后一遭防线》。不知为什么,入场券都在马路上叫卖。大概因为剧院没有售票室,所以休息室挤满了想在幕间休息时捞点外快的人,他们转来转去地兜告春宫照片。街上那些为妓女拉客的黑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沃莫尔德和比阿特丽斯,在这种地方是不容易见到欧洲女人的。
  “这儿好象离家很远。”比阿特丽斯说道。
  两张票一共花了一比索二十二分。大厅里几乎没有什么空位子。一个男人刚把他们引到空位上,马上就冲沃莫尔德掏出了一沓春宫照片,要价一比索。沃莫尔德没要,那人接着又从衣袋里掏出另一沓。”
  “想买就买吧,”比阿特丽斯说,“别不好意思,我看电影,不看您那边。”
  “这儿的电影和这种画片没什么两样。”沃莫尔德说。
  这时又过来一个接待员问比阿特丽斯是不是想买点大麻烟?
  “Nein,danke,”她一下不知该怎么讲才好了。
  舞台两边的广告栏贴满了隔壁多家夜总会的广告,吹嘘各自的姑娘美似天仙。另外还有一张用西班牙文和蹩脚的英文写的禁止观众骚扰、挑逗舞女的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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