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袂

第41章


    “你还记得吗?”她笑,“第一次月事的时候,我吓得大哭大闹,宫女、御医,甚至是母后,无论谁劝我,都无济于事。那时你与太医一同来到我的寝宫,手中持着读到一半的诗经还有一枝桃花。我因为月事,变得害怕红色,你告诉我那是少女成熟的颜色,就如同绽放的桃花,孕育熟果。听你那么一说,我却真的不再害怕,就是那样私房的事情,还是可以对你说。记得书页正翻在‘桃夭’那一章,只可惜,那也意味着我的成年,从那以后,就不能再与男子亲近,所以你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没想到公主还记得这样清楚,”他道,“都是些陈年旧事……”
    “司马……”她望着他,欲言又止,“是要……回洛阳吗?”
    “嗯,也是怀远的家乡。”
    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出言辞。
    和煦的轻风混合着花香吹起公主两鬓的发丝。
    他抬手,折下一枝桃花,戴在她的发髻上:“果然,还是桃花最衬你。不过,你似乎更喜欢铃兰。”
    她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岁月恍然。
    “多保重……蝉儿。”
    他的身影随着疾驰的马车消失在漫漫长路之上。
    公主回转身,一路跑至寝宫。
    她以为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她几乎已经将这里的一切遗忘,但有一个角落她不会忘记,在所有皇室的女眷中,只有她的寝宫内设有书阁,那是她借以逃避世俗的所在。
    “公主,公主……您要找什么?让奴才们来……”身后的侍者惶恐地紧紧跟随,她却并不理睬,径自走向书阁,翻找起来。
    诗经,她一直以为,除了医书以外,那个人是不会与其他任何书文沾上边的,没有想到那一天却在他的手里发现了诗书。
    阁上的书籍积着薄薄一层灰尘,她的手从书脊上滑过,抽出那一部诗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一天他手中所持的桃花,还完好地压在这一纸书页中。
    她应该早就已经察觉,他的心意,只是她一直在逃避而已。
    “公主……”侍者看着她出神的表情,有些无措。
    “走吧……”她说。
    “走?”侍者疑惑地追问,“公主……要去哪里?”
    她合上书,捧在怀中,静静地答道:
    “洛阳……”
    
 
紫袂 正文 第十八章 序幕(1)
章节字数:3151 更新时间:09-06-17 12:38
    天气开始变得燥热,灼烧一般的空气总让我感到难言的厌倦。
    我不再频繁地出入皇宫,不只是为了避免他的猜疑,同时也是对陈锐的逃避。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突如其来?为什么总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在我毫无防备,几近绝望的时刻?
    对他的感觉淡薄到让我难以体察,没有任何欲望,不曾想要占有。可是,我总会想念他,不可否认,他是这世上唯一令我怀念的人。
    “子凤……”他低头,看着榻上的我,声音轻柔。
    我患了热病,而他的手却变得冰凉,抚在脸上时,感觉很舒服。
    每到这个季节,我总在寻思,这样脆弱的身体为何能一直存活到现在?它可以承受住男人的重量,却经不起夏日的高温,更可笑的是,无论这两者中的哪一个都不足以扼杀掉这个生命。
    为什么我还活着?
    每天醒来时,我都在这样问。
    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
    额上的汗水浸透了发丝,仍然不断地从体内溢出。意识变得混乱不堪,少年的样子一直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里,那时的我并没有患热病,却依然失魂落魄,一点也不同于他,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即便背负着沉重的命运,他却仍然想要带我远离。
    睁开眼,他就在我的面前,一定是错觉,他不可能会在这里,然而双手还是情不自禁地上前触摸着他的脸,想要确定,那并非梦境。
    “子凤,这不是梦。”他握住我的手,看着神色恍惚的我,低声说道。
    我开始清醒,不可掩饰地感到一阵惊奇。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说:“皇上已经离开长安,前去军中视察。”
    他走了?这种时候他却离开了我。想来也是,我患病在床,又不能伺候他,果然是让他厌倦了吧。
    “他要去多久?”我问。
    “路途遥远,需要不少时日。”
    “不少时日?那即是多少时日?”
    他对我急切的追问感到有些愕然:“大约半个月。”
    “这么久……”我难掩心中的失望,喃喃自语。
    “怎么?你开始想他了?”他说道,目光里带着些许讽意。
    “当然不是,”我否认,“我只是担心,若他回来时,看到眼前这样一副场景,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是吗?”他的语气分明透露着怀疑。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出事,真的。”我说得情真意切,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不要再担心我,”他说,神情温柔,“现在应该担心的人是你。”
    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像一个人,不是少年的样子,那时候还不曾想起他,可是,究竟是谁,却又总是想不起来。
    对他的依恋如此单纯,仅仅只是见到他就已经使我感到满足。
    “陈锐,”我看着他有些出神,“如果能天天见到你,该有多好。”
    他握住我的手,贴在脸上:“会的,总有一天我们能朝夕相对。”
    我对他笑,明知道,永远不会有这样一天。
    他走的时候,夜色很深,四周静得出奇,我想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身体阵阵灼烫,无论他派人安置多少藏冰都无法使我冷却下来。
    床榻旁的侍者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扇子,丝毫不敢懈怠。
    “小四,”我说道,“累了吧?快去歇着。”
    “不,小四不累。”
    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不累?
    “对我这样好,是为什么?”
    他感到困惑,又有些惶恐:“没……没有为什么,殿下是……主子,奴才……”
    “我知道了。”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我都为他捏一把汗,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我是主子,他是奴才,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哪里还要什么理由?是我问得多余。
    “还有……”
    “还有?”
    “其实,奴才小的时候也患过热病,”他道,“若不是有娘亲整日为我摇扇,怕是要难受得昏死过去。”
    “看来你的娘亲对你很好,”说实话,我有些嫉妒,“那为何还要把你送进宫里?”
    他沉默,不再说话。
    为什么我总要问如此多余的问题?进宫里当差的,哪一个不是因为穷困?就算是自己的亲儿,若是为了活命,也要不惜丢弃。
    我们同样都被自己的母亲推入深渊,只不过,一个是别无选择,另一个仅仅是出于疯狂。
    头脑再次陷入昏沉,我已经无法辨认现实与梦境。
    那一个梦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少年从梦中消失,来到我的面前,然而梦中的人已经改变。这几天我总是梦见他,那是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他从远处向我走来,告诉我那样一个故事,他说我们同在一方,深陷泥淖,他说我们从来都是一样,他说,他会陪我一起去地狱……
    恍惚中,我仿佛听到他的声音。
    “子凤,”他拭去我额上的汗水,低声问道,“难受吗?”
    我不敢相信,他真的就在我的眼前。
    “皇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
    “朕不放心你,所以赶早回来了。”
    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却整整是将十五日的行程减短到仅剩一天。
    “皇上,子凤不能侍奉你,若是你觉得厌烦了,大可不必再来。”
    “怎么?朕才一日不来,你就不高兴了?”
    “不是!”我怎么会不高兴呢?你应该远远地把我抛开才是,为什么还要回来?
    “子凤,”他安慰道,“朕怎么会扔下你不管呢?不要再说傻话。”
    皇上,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的这份容忍究竟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
    刚刚还在灼烧一般的身体却忽然一阵冰冷,我开始发抖,不可抑制。
    “怎么了?”他问。
    “冷……”我的回答模糊不清,“好冷……皇上……”
    他抱住我,命人撤走四周的寒冰。
    “子凤,难受的话,就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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