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

第43章


 
  "子夜歌."
 
  老人用浓重的浙江口音回答,说话的样子神采奕奕,似乎还陶醉在古老的唱词中.
 
  这名字对我来说似曾相识,我低头喃喃地说: "子夜歌--对了,我记得李白好像也写过子夜歌的."
 
  "其实,《子夜歌》并不是诗,而是一个女子的情歌."
 
  春雨突然插话了,眼神有些怅然.
 
  "你怎么知道啊?"
 
  她似乎早已成竹于胸了:"子夜歌最早见于南朝乐府,是个名叫子夜的晋朝女子所作,歌曲风格极其悲哀,乃至于东晋豪门王轲府中的鬼魂也为之感动而唱起了这首歌.此外还有子夜四时歌等,都属于南朝清商曲中江南吴声的一种.不单单是李白,南唐李后主也作过以子夜歌为词牌的词."
 
  我赞叹道:"哇,春雨你好厉害啊."
 
  就连西冷镇的老人也对春雨刮目相看了,不停地点头称是.
 
  "没什么,最近正在读《乐府诗集》,听到"子夜歌"这三个字自然很耳熟.可惜,无论是吴声歌、西洲曲还是江南神弦曲,它们的曲调都早已经失传,我们只知道歌词而不知道怎么唱."
 
  我立刻问了问旁边的老人:"老伯,你知道这里的子夜歌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吗?"
 
  "子夜歌可古老了,没人知道它的起源年代,传说晋朝女子子夜是这种戏的祖师,还有专家称其为中国戏曲史的活化石."这位老人显然也很有些文化底子,难怪浙江是出文人的地方,只是他的口音实在太难懂了,"不过,因为浙江各地方言不同,许多小剧种只在一小块地方传播,离开本县就没人听得懂了,所以子夜歌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
 
  春雨点了点头说:"那简直就是文化遗产了."
 
  "民国以后,子夜歌就衰落了,到1949年只剩下一个戏班子,被政府改造为县戏团.几十年前县戏团发生一场火灾,大多数演员都被烧死了,子夜歌也就基本上灭绝了."
 
  "那刚才我们看到的戏呢?"
 
  "因为60年代留下了唱片,后来有人根据唱片和过去的唱词学的,可惜都已经不正宗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亮,也许最后一个结也被解开了.我立刻谢过了老人,拉着春雨跑出了拥挤的茶馆.
 
  她轻轻叱了一声:"你干什么啊?"
 
  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找到一处安静所在,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幽的号码,但我听到的却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春雨疑惑地看着我:"你找林幽?"
 
  我敷衍着嗯了一声.
 
  "不,你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这句话重重地压在我心上,就像笼罩在西冷镇上空的阴云.
 
  一直等到中午,我们在镇上吃了顿午饭,便坐上了回上海的长途大巴.
 
  还是坐在车子的后面,春雨困倦地闭上眼睛,靠在车窗玻璃上小憩了起来.而我则拿出那本《梦境的毁灭》,封面上许子心的名字刺入我的眼里.
 
  车子缓缓开出西冷镇,两边的青山渐渐向后退去,心底的失落感也越来越强烈.
 
  漫长的旅行又开始了..
 
  再见,西冷.
 
 
荒村归来:
末日夜
 
  七个多小时后.
 
  车窗外已是灯红酒绿不夜天的上海.西冷镇的青山和荒村的大海,似乎都已成为了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眼前只有宽阔的恒丰路,还有远处那些巍峨的大厦.
 
  从长途客运站出来,我不停地舒展自己的筋骨.春雨在车上睡了一个下午,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
 
  在车站外匆匆吃了点东西,夜幕下的上海催促着我快点行动,春雨无奈地说:"现在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们去找林幽!"
 
  不等春雨回答,我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带着她赶往林幽租的房子.
 
  晚上8点,我们抵达了那栋居民楼,又一次来到那扇画着¤的房门前.
 
  春雨从没来过这里,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用气声说:"林幽在里边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倒是搬开了门口的花盆,果然在底下发现了房门钥匙.
 
  用钥匙开门以后,发现房里一切都没变化,还是我上次来时的样子.一边是林幽黑色的房间,另一边是阿环白色的房间--当她是林幽时她就在左边住,当她是阿环时就在右边住,就像两个一同租住的室友,只是她们从来不会同时出现,所以互相之间不会认识.
 
  她还会在哪里?
 
  我低头徘徊了几步,便拉着春雨跑出房间,回到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那条布满酒吧的小街.
 
  一路上春雨不停地问我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的表情如黑夜般沉默,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那家有着落地玻璃窗的小酒吧,春雨似乎很不喜欢这种地方,她不愿意进去,便留在门口等着我.
 
  我飞快地冲进去,拨开那些半醉半醒的家伙们,找到了我认识的那个领班,他却收敛起了廉价的笑容,着急地说:"喂,前天晚上你把林幽带到哪里去了?"
 
  对了,我想起那晚林幽在酒吧里突然昏倒,弄得这里乱成了一团,然后我把林幽送往了医院..
 
  我有些尴尬地回答:"她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自从前天晚上你把她带走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打她手机也一直关机."
 
  "哦,谢谢你."
 
  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立刻就往外头挤.但领班似乎不想放过我,跟着我追了出来.
 
  不妙--我冲到酒吧外面,拉着春雨朝马路对面跑去,身后传来领班的叫骂声.
 
  春雨还摸不着头脑地问:"那个人想干什么?"
 
  "他喝醉了!"
 
  说着我们跑人一条狭窄的巷道,黑暗的小巷让春雨紧张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我在黑暗中冷冷地回答:"地狱!"
 
  穿过长长的小巷,便是那条清冷的小街了,个性化明信片亭子就在对面.
 
  春雨明白了:"这里就是发现明信片幽灵的地方?"
 
  "对."
 
  我向四周看了看,冷风从街角卷过来,不禁让人打了个冷战.我缓缓地过了马路,打开了明信片亭子的门.
 
  幽灵不在.
 
  亭子里空空如也,就连期望中的明信片也没有发现.
 
  我失望地退出亭子,回头望着城市的夜空,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在舞蹈.
 
  "她究竟在哪里?"
 
  春雨已经被我折腾得够戗了,她苦笑着说:"你一定要找到她吗?"
 
  "没有任何借口!"
 
  (在这里说出一本书的名字,真是有些搞笑,不要骂我哦.)
 
  "在偌大的上海找一个女孩,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是啊,我想起了我的一部小说的结尾--她在茫茫人海中.
 
  在阴冷的路灯下,春雨摇着头说:"对不起,我已经厌倦了,我现在要回学校去!"
 
  我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但瞬间似乎有什么打在了我心上--回学校?
 
  春雨的学校是S大.
 
  是啊,我现在也应该去S大,因为还有一个地方等着我去看一看.
 
  也许这是惟一的机会了.
 
  "我和你一起回学校吧."
 
  春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我拉到了前面的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S大了.
 
  出租车在上海的黑夜里飞驰,春雨问我为什么要去他们学校,但我默默地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9点30分,车子停在了S大校门口.
 
  我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护送春雨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她在上楼前又问了我一遍,但我还是摇摇头不回答.
 
  虽然春雨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但她肯定预感到了什么,她锁着眉头说:"这两天来,谢谢你了."
 
  我傻乎乎地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回了一次荒村."
 
  "啊,那我也要谢谢你陪我一起去."
 
  春雨向我点了点头,便匆匆上楼回宿舍去了.
 
  暗夜里的风卷过校园,我独自一人站在空地里,抬头却见到冷月闪出了云层.
 
  今夜的月亮也是一个"环".
 
  可惜这样的"环"每月只能有一次.
 
  于是,我默念了一句纳兰性德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成环,夕夕都成殃."
 
  S大的校园我早已轻车熟路了,踏着白色的月光,我穿过一条时常有男女生依偎的小路,终于来到那幢灰蒙蒙的楼房前.
 
  是的,这里就是五天前孙子楚带我来过的地方,许子心的心理学实验室就在这栋楼上.当我听到春雨说她要回学校时,我就瞬间想到了这栋房子--孙子楚说在学生间有种传闻,说许子心自杀后的幽灵不愿离去,经常在这栋楼附近出现.
 
  我抬头向这栋黑暗的楼房望去,发现楼上一间窗户里亮出了幽幽的光线.
 
  这是三楼的窗口,幽光像烛火般令人恐惧.
 
  许子心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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