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调查员

    飞将军与金蛇剑仍旧不能杀死人狮，雪山之巅的灵气不断修复着这位公爵神的躯壳——即便双剑射出的十二道剑光已经被他切成了数十块神躯，这数十块神躯之间仍旧持续增殖出间桥状纤维，把肉块勉强拼合起来，维持人狮的轮廓。
    但无论如何，被双剑架在空中的人狮丹增已经无法音速移动，犹如静滞——否则他会首先的内部爆裂。
    林洋的龙尾下垂，尸陀林怙主顺着龙尾，像滑梯那样落到人狮的头顶，扬起黑色大剑“天年十万”便要挥下去。
    “你们是来夺取‘大自在天’修炼场的吗？！”
    人狮丹增猛然想到了什么，
    “不，我已经归属于‘大自在天’，杀了我，你们会触怒真正的帝神的！”
    陆澄向怙主眨了眨眼睛，道，
    “‘海主舍利’归我们；‘雪之狮金刚’的遗骸，怙主回收。”
    ——没有回头路，陆澄定了分赃方案。‘帝神’不可能在如今的人间活动，有事陆澄担着。
    “南无！丹增，化为一片白茫茫吧。”
    怙主的黑剑切入了人狮的脖颈，死亡力量把这个公爵神比既往人类文明史还要漫长的寿命上限尽数抵消。
    人狮的自我毁灭，成了空壳。
    “喀！”
    人狮的头部和脖下的神躯分离。
    没有意志在“回春”，脖子的神躯终于双剑彻底崩散为数十块，被怙主全部收入皮袋之中。
    林洋的龙口吐出紫色雷光，把整个丹增的狮头焚烧殆尽——其中不灭的部分，就是她需要的“海主舍利”。
    狮子额头的三道横线里是一枚子弹大小的碎片，与林洋之前在四处虚境获得的四个碎片可以拼成一个蛋状物。
    ——她该怎么办呢？——直接把五块碎片一口气吞入龙腹吗？
    “【龙王】，去狮窟通向的那座雪湖，向‘海主’的化身‘大自在天’请求赐福，再服下‘海主舍利’。”
    怙主的骨爪指向吉祥岭山巅的一个洞穴。
    “龙牙谷”的灵力源头是丹增在山巅的狮窟虚境，狮窟别有洞天，连接更深层次的虚境。
    ——透过洞穴尽头的流光，林洋、陆澄等人看到一座透明澄澈的大湖，发出的光亮无比纯净。柔软的水草漂浮在漩涡之中，开满白色芳香小花。
    林洋在本能上认可了怙主的判断，龙口像戏珠似的，小心翼翼托着五块海主舍利，穿过狮窟尽头的洞天，游入大湖。
    “怙主，你不进去吗？”
    陆澄问怙主夫妇，它们跳离了林洋的龙身，甚至连狮窟都不愿踏足。
    “【龙王】是‘青帝行走’，即便按照‘海主’定下的仪式向‘海主’求取赐福，仍然不免经受‘海主’的愤怒。我们就不陪同了。”
    怙主直接了当地告知了陆澄理由。
    ——林洋破釜沉船，哪怕要经受海主的愤怒，她也不能退缩；
    她来到这里，归根接底是为了陆澄在南极的安全，陆澄也只有和林洋共进退，保护自己的姐姐。
    “易安，你也留在狮窟外吧。”
    陆澄道。
    “我和你们一道进去，‘倒吊猫’如今又能使用塔罗牌了。”易安道。
    陆澄劝不住她，就把山脚下完全阻拦住崩落冰川的海会大神回收，重新附在易安的影子里。
    白猫财主则在狮窟展开货郎担——如果在“大自在天”遗留的修炼场发生意外，陆澄就带她们迅速转移回实境。
    随后，陆澄也抱着易安飞进入了雪湖虚境，站在雪湖边。
    ——龙身的林洋完全沉入雪湖之中，五舍利悬在龙顶，她开始龙吟，吟唱赞颂“海主”的古颂，
    “大自在天，有千首，千眼，千足，覆盖大地的每个角落；
    所有的短暂者是祂的四分之一；所有的长生者是祂的另外四分之三。
    我，巡礼祂，赞美祂，请求祂的赐福。”
    天竺的民风和唐土不同，是吹牛不上税的假大空，所以帝神在天竺马甲的颂词也是阿谀无耻之极。
    不管如何，既然林洋忍着用天竺话把这段颂词念完了，“海主”遗留在虚境的回响也照着自己的规矩把巡礼者应得的祝福颁发下来——
    在雪湖的上方，不知从何而来的霞光播洒在龙顶五舍利上，五块破碎的舍利拢在一起，一切裂纹消弭，凝结成一个完美的蛋状形态。
    林洋张开龙口，吸气，摄入“海主舍利”，把她晋升“半神”的最后一块拼图镶嵌入神力五边形欠缺的一角。
    雪湖波光粼粼地流动起来，就像蛇蜕皮，她在湖中蜕去了本来永远无法解脱的龙躯，龙角龙鳞消去，呈露出一个完美的女子背影。
    易安从另一头的货郎担取了一件皮夹克，交陆澄投给林洋。
    陆澄感受到自己姐姐腾起初生太阳般的气息。
    ——她虽未入王神，但从肉体上已经和自己相当，可以像五大坛那样承受整个唐土灵脉灵力的注入了。
    现在林洋的神力比起三年前跨海大桥击败陆澄的时候翻了一番，结构更是稳固无比。之前吸收的赤帝、黄帝、黑帝，方才吸收的海主之神力都成为了她的吐息的一部分。
    如今的她不止可以驾驭风雨，喷吐雷电，还可以喷吐出净焰、黑眚，甚至吸噬弱小虚境生命体的灵力。
    “‘大自在天’，现在我准备好承受你的愤怒。”
    林洋仰头，注视着雪湖上方灌顶的霞光道。
    陆澄心中一警，几步踏上湖面，和他姐姐并肩而立。
    ——那苍穹般笼罩雪湖的霞光开始变幻。
    以中央一柱霞光为基点，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神目。三道“大自在天”象征的横线穿过神目。
    神目之外，是一个弥漫浩荡的人形轮廓，以湖为席，盘膝而座，人形的一手持着海洋之主的象征“三叉戟”的虚影
    ——林洋和陆澄都在这大神虚影的足下。
    “‘海主’不得不授予我舍利；但我的神力主体是青帝舍利，不会成为‘海主’的行走，祂在祝福我之后，也可以同样毁灭我，从我的劫灰拿回祂的东西。”
    林洋道。
    ——她只有三分钟享受祝福的时间。
    那大神虚影闭合的第三神目缓缓地半睁开来——人类的世界，王神是存在上限。但这座雪湖，是神的虚境，遗留着神的回响，不受实境法则的限制。
    “祂是带着斗争与毁灭，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斗争才能进步，毁灭带来养分。
    惶恐驱逐懈怠，颤栗带来觉醒。
    祂是破坏之神，肃杀之神，仁慈的毁灭舞神。”
    围绕着那尊大神的虚影，响起了无数种眷族生灵的吟唱——娜迦族、深潜者、星之眷族、蛸眷者、拥剑者……千口一辞。
    第三神目的毁灭凝视，向林洋落下来。
    雷光之盾层层叠叠从林洋的身体弥漫出来，遮挡这帝神回响的凝视。
    她已是“半神”，神力毫无滞涩障碍，可层层叠叠的雷光之盾，在帝神的凝视下却如同烛火之于烈日。
    5秒，“雷光之盾”瓦解。
    陆澄并非触怒帝神者，凝视并没有针对陆澄，他在这5秒还有思考的能力——
    十二口摇钱树的灵力已经为了拯救全吉祥岭免于雪崩而耗尽，现在的他不可能发挥出比林洋更强的力量。
    ——绝不该在这里和帝神对抗。
    唯有逃遁。
    “逃遁”，多久没有在陆澄词典出现的一个词了。
    “走。”
    陆澄的手指尖拢起林洋的手指，另一手的天宝金匮打开了“门”，门与货郎担连接，穿过货郎担，就是这个回响不能触及的实境了。
    ——但走不了。
    本来的陆澄并非是帝神凝视的目标，但如今他和林洋双手并拢，被帝神视为一体。
    逾越于陆澄王神等级的威压临身。
    ——他的双膝盖微曲，但没有跪倒——大概唐国人的骨头是最硬。
    “‘海会大神’，回归陆澄。”
    易安喝斥，从她的影子里，海会大神缩入了陆澄的影子。
    她先一步跨入陆澄开启的货郎担之门——帝神没有凝视局外的她，她也不能做陆澄的累赘。
    “用‘太极图’。”
    林洋忽然道——有了陆澄的支撑，她又能开始思考，开始自己手指相拢的陆澄心灵通话。
    ——一年前，他们都在五成眷族化，神力均齐的时候， 为了对抗托塔天王使用过太极图；
    后来神力不均，此图停摆。
    如今，两人的神力都臻于半神，再度均齐，太极图从两人的指尖再度展开。
    第6秒，一对交缠阴阳鱼代替了雷光盾，在两人的面前抵挡住帝神的凝视。
    这一次，不止能展开五分钟，而是十分钟！
    “轰隆隆，轰隆隆。”
    但这一次，不如他们的预期。
    整个雪湖世界开始崩裂，
    整个世界被停住，那么神的凝视就毁灭整个雪湖虚境。
    远远达不到理论上世界的十分钟暂停，不过十秒，两个匹配半神聚会的“太极图”就开始加速消耗，世界又动了起来，向毁灭滑落。
    “把你们手指的力量注入‘倒吊猫’！”
    货郎担里，易安抛出了倒吊猫，她的手中则多了一张愚者牌。
    ——“愚者”能模拟一次“太极图”，把两人的神力时停再延长一倍。
    “嗤!”
    陆澄和林洋的手指像注射针头那样刺入倒吊猫的颈动脉，
    猫口吐莲花般吐出了两朵太极图，一朵是陆澄和林洋本身的神力，另一朵是愚者牌复制的“太极图”。
    时间再度暂定。
    陆澄把林洋拽进了货郎担的门里，又一扯倒吊猫的尾巴，也把猫拉进来。
    在帝神的凝视抵达之前，白猫财主合上了门。
    两朵太极图与雪湖世界在门的另一侧被帝神凝视彻底毁灭，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