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洪流

整个国家充斥着不安的情绪，一场潜伏的叛乱在酝酿中。甚至连那些忠于法西斯主义的记者们都公开报道说，几乎没有一个人感到还有继续战争的任何理由。墨索里尼在新闻短片中出现时，再也没有过去那种欢声雷动的场面。人们只是默不作声地观看，毫无反应，而嘲弄墨索里尼的滑稽歌剧《乞丐之歌》上演时，观众却报以热烈的掌声。有些工厂发生了破坏性的罢工，规模之大为20 年来所未有。
  至于在战争准备和指导方面，墨索里尼更是一团糟。随着盟军进攻意大利的日期愈来愈近，墨索里尼声称，他正以大部分时间组织整顿全国的防御，但实际上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做。6 月11 日，盟军进攻意大利的第一块领土潘泰莱里亚岛。墨索里尼亲自批准守岛部队投降，事后又否认自己该负的责任，指责指挥那场战斗的海军上将贪生怕死，叛变投敌。号称固若金汤的潘泰莱里亚岛沦陷的消息，对意大利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内阁大臣们提议，要求墨索里尼准许他们参与更多的机密。墨索里尼却故弄玄虚，不作回答。
  7 月4 日，墨索里尼的保证刊登在各报显著位置：计划业已制订完毕，一定要把在西西里强行登陆的一切敌人歼灭在海滩上。实际上，这样的防御计划并不存在。一星期后，盟军已经上陆并迅速向意大利内地挺进。即便如此，墨索里尼仍在打肿脸充胖子，声称他对此并不感到特别担忧，重申他已一切安排就绪，要把入侵音抛入大海。
  不久，一切便已十分清楚，政府犹如一艘没有舵的船，随波逐流。墨索里尼再次拒绝回答大臣们的问题，而且心不在焉，懒散冷漠，好像精神失常似的。
  盟军轰炸罗马，对意大利人来说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因为他们从来就不相信有人会来轰炸这个圣地，数百架盟国飞机天天轰炸意大利的各工业中心，破坏粮食供应，炸毁工厂和公路，给全国造成了极大混乱。成千上万的罗马市民也一窝蜂地逃离了这座城市。随后全国各地爆发了要求和平的示威游行。
  意大利上层人士十分清楚，墨索里尼当权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以司法大臣狄诺·格朗迪伯爵为首、包括墨索里尼的女婿齐亚诺在内的法西斯党反对派认为，无论如何必须推翻墨索里尼，或至少说服他交出军事指挥权。他们向墨索里尼提议召开自1939 年以来一直未开过的法西斯大委员会会议，希望该委员会能履行其职能，再度成为法西斯政权的最高决策机构。
  墨索里尼最终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会议定于7 月24 日召开。法西斯大委员会成员们满脸严肃，三三两两地来到威尼斯宫，气氛紧张沉闷，有几个准备提批评意见的人甚至在口袋里装着手榴弹，以备发生最坏的情况。他们以为会场一定是戒备森严，没想到威尼斯宫的警卫队人数比往日少得多。怎么回事？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有的聪明人立即猜到了，领袖是想创造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环境。这样，他就能知道究竟批评他些什么，谁是批评者。
  听着人们的议论和猜测，格朗迪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步入会场。他们是国内阴谋推翻墨索里尼的3 个集团——持异议的法西斯主义者、地下反法西斯主义集团和军方反对派——之一。3 个集团在是否保留法西斯主义体系方面存在分歧，而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要推翻墨索里尼，断绝与德国的联盟关系。
  格朗迪集团与国王维克托·埃马努埃尔的私人秘书关系密切，并通过他与国王保持联系，因此很了解国王对领袖的态度，而这是墨索里尼能否下台的关键。国王早就有意撤换政府首脑，但他又不愿意一下子推翻法西斯主义，所以一直没有下决心对墨索里尼采取行动。7 月20 日，墨索里尼在费尔特雷会谈失败，以及盟军对罗马的轰炸，促使国王下了决心。他对自己的副官说：“必须不借任何代价撤换他了。不过，这并非易事，原因有二，第一，我们的军事形势很糟糕；第二，在意大利有德国人。最好的办法是由他本人提出辞呈。”两天后，国王找墨索里尼谈话，暗示他辞职，墨索里尼却不理解国王苦心，或许他故意不去理解。“犹如对牛弹琴”，国王事后哀叹道。
  了解到国王有罢免墨索里尼的意图后，格朗迪当即密谋策划大部分法西斯大委员会成员在会上反对墨索里尼。他起草了一份决议，要求国王担任武装部队总指挥，有的成员认为这仅仅是让领袖交出自战争开始以来他所掌管的军权，因而签了字。而格朗迪和其他人的算盘是，一旦大多数人投票赞成这项决议，就说明大家对墨索里尼的领导缺乏信任，这将促使国王撤换墨索里尼。
  会议于7 月24 日下午5 点开始。墨索里尼先致开幕词。他面色灰白，精神不振，东拉西扯，言之无物。有人在想，领袖兴许准备辞职了。但是，他越说越激愤：“此时此刻，我很容易成为全意大利最不受欢迎，最遭人恨的人。是的，这场战争是不受欢迎的。可是哪一场战争受过人们的欢迎呢？这场战争是我墨索里尼的战争，我对此要负全部责任！但是，难道别人的过错
  也得让我来承担吗？”他没有提出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和以往一样，他主要是指责军队，根本不提这场战争的总战略方针始终有误。
  法西斯大委员会成员们相继发言，有的表面恭恭敬敬，表示愿意将战争继续下去，有的直截了当地批评墨索里尼。他们向他提出了一个简单而又极其重要的问题：到底有无胜利的可能？如果没有，是否可以实现和平以及怎样实现？
  格朗迪泰然自若，在对墨索里尼进行了一系列攻击之后，向大会提出他的议案，要求墨索里尼全部交还被他篡夺的、由法律和宪法规定属于国王，议会，大臣和大委员会的合法权力。
  齐亚诺发言表示支持格朗迪，但碍于岳父大人的情面，尽量表现得温和些，把责任主要归咎于“德国人的背信弃义”。墨索里尼气得双眼冒火，极其轻蔑地厉声说道，“现在我可明白准背信弃义了！”
  争论持续了近9 个小时，7 月25 日凌晨3 时左右，墨索里尼竟鬼使神差迷迷糊糊地同意就格朗迪的要求进行表决，也许他事先已知道，他过去的崇拜者们想要他交出部分权力，把军事问题交给内行的人去处理，也许，他也准备放弃一点点权力，但他决没有想到一切要比他想象的走得更远，表决结果以19 票对7 票通过了格朗迪的决议。
  宣布结果的一瞬间，墨索里尼和格朗迪都没有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墨索里尼只知道自己败下阵来，他的支持者已经寥寥无几了。他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愿意干，跌跌撞撞地出了会议厅。
  真是墙倒众人推啊，墨索里尼感慨万分，这些败类，翻脸不认人，看来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是国王了。国王一直深深地卷入法西斯革命，法西斯若是垮台，国王也不可能幸存。他一定会保护我的。25 日下午，墨索里尼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来到萨伏亚别墅晋见国王埃马努埃尔。
  “国王陛下，请您允许逮捕这些叛国者，他们竟然背叛了我这个政府首脑。”墨索里尼气愤地向国王怒斥大委员会的做法。
  埃马努埃尔冷冷地打断了他：“鉴于战争似乎已注定失败，军队士气低落，我看你还是辞职吧。”
  “可是，大委员会投票并不是要求我辞职。”昔日不可一世的领袖力图想挽回些什么。
  “没有用了，墨索里尼，一切都完了。”国王的口气不容分辩，“现在不仅法西斯大委员会反对你，你也失去了意大利人民的信任。此时此刻，你就是全意大利最遭怨恨的人。现在，你只剩下唯一一个朋友了，那就是我。你不用担心个人安全，这由我来负责，我接受你辞去政府首脑的职务。我将授权巴多格里奥元帅组成新的过渡时期内阁。”
  墨索里尼脸色苍白，他设想到国王也会抛弃自己，他似乎突然变得非常渺小而苍老。
  “这么说全完了，”他哺哺自语道，“法西斯主义就这么完蛋了吗？不可能吧。”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皇宫，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汽车。一名警卫队人员走过来举手敬礼道：“为了使您免受暴民的袭击，国王特命我来保护您，请跟我来。”
  墨索里尼跟着他上了一辆救护车，坐在待枪的几名军人中间。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远了。直到这时，墨索里尼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捕了，他在意大利实行了21 年的法西斯专政已宣告结束了。
  第九章生死斗特罗伊纳
  从费尔特雷返回后，希特勒和德军统帅部深信这次会晤再次使他们的意大利盟友完全恢复了正常。随后几天，罗马多次向希特勒保证，为了保住西西里，意大利“将使用一切手段”，“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并向意大利南部又投入了4 个师：1 个师在西西里，2 个师在普利亚，还有1 个师在卡拉布里亚。希特勒对意大利的形势又感到确有把握了，他决心满足意大利统帅部关于继续向意大利派遣德国军队的要求。准备全国占领意大利的命令取消了，原定在占领计划中任德军总司令的隆美尔于7 月21 日被派往希腊担任最高指挥官。德国大本营上上下下都是一片乐观气氛。
  7 月25 日晚上，墨索里尼“辞职”的消息传到德国，希特勒大叫道：“我们的最黑心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