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雁于飞

    这日一早尚好结结巴巴地和兰兰说，外面有鱼看，问她去不去。
    兰兰奇道：“有鱼看有什么稀奇的，不去。”
    裴雁看尚好红着脸，神情有点古怪，便有些猜着一二分。推着她说：“去看看吧，指不定那鱼是什么稀奇的品种，从未见过的呢。”
    “那你也去看。”兰兰拉着她。
    “我不去，昨夜一夜不曾睡好，我现在休息一下。你出去吧，别烦我睡觉。”说着将兰兰给推了出来。
    这一路走来，程阶与尚好的人品也摸出个大概。程阶是个不怎么言语，性格刚中带柔的男子，这尚好却十分开朗，人也简单，似乎没什么城府模样。他对兰兰有些侧目相看，兴许对她有些儿意思，眼见徽州到了，届时他回他的王府，她们自回自家去，只怕没什么机会有交集，所以才把兰兰叫出去吧？
    裴雁猜的却没错。兰兰出来站在船板上，远远地看着海面，“哪有什么鱼呀，有也在下面么。”抬头看尚好盯着她看，脸便也一红，甩手要回去。
    尚好忙拉她，“兰兰，我有话合你说。”
    兰兰是个聪明人，早就猜到他叫她出来看鱼是为什么，只是她心里有计算。这样好的男子，家里双亲俱全，纵然他不嫌她已经嫁过人，他家里能不介意？如果嫁过去再吃公婆的苦，她宁可一辈子不再嫁。
    再退回来说，她看尚好就和看孩子一般，没有那分男女之情。
    她淡淡微笑：“你别说，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对不住——”
    “我还没说呢，你就说对不住做什么？”尚好急道。兰兰按了按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真的知道。何必把那层话说破了？我现下唯一想的，便是和雁儿好好做一番事业。有了钱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不会有人欺负你的，谁欺负你我和谁急。”
    兰兰微笑：“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我想得比你远，担忧比你多。再者，我们也不合适啊。”
    尚好一听她这样说，脸便灰了一半。“是不是觉得我不够体面。”
    兰兰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我是什么样的出身，还嫌你不够体面？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她将自己嫁过人，又被休一事告知，尚好怔了半日，脸上无限失望。
    果然人家一听她嫁过就跑了，虽然对尚好没有那分意思，但是兰兰看他这样，心里拔凉拔凉。她笑着道：“我回舱去了。”
    裴雁见她回来，笑道：“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兰兰翻个白眼，“你笑得这样坏做什么？”
    “我几时笑得坏了，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裴雁笑道，“尚好人不错，你不考虑看看？”
    兰兰撇嘴：“你也来取笑我。”
    “我不是取笑你，”裴雁收笑脸，拉过她坐下，“如今有这样好的人看上你，不是好事么。”
    兰兰说道：“偏你平时最是个聪明不过的人，怎么就不懂得我的难处？”
    裴雁听她细细说来，也是颇有道理，点点头说：“也罢了。还是简大哥那样的人好。”兰兰没有言语。
    突然船晃荡了两下，她们只觉一阵眩晕，忙问外头发生什么事。走到外头却发现，原来是要停船了。靠岸了！裴雁和兰兰顿时蹦起来，心里充满了喜悦，回家的感觉真实起来，到得船板看到岸上密密地挤满了人，裴雁激动地拉着兰兰道，“我们到了！”
    兰兰合她一样激动，程阶与尚好也是离家好一阵子，此时近了徽州，都忍不住喜悦之情。
    荀清望着船由远及近，心里忍不住激动万分。
    这么多个月不见，也不知她是胖了还是瘦了。心里隐隐紧张，害怕她见到他不理不睬。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他派去的家丁却毫无消息，他又急又怒，最后还是赵凛来看她的时候说他的侍卫在西域办事时遇到裴雁了，告诉他她一切安好，即将回来，叫他不必去找。否则上去的路一个多月，裴雁恰好又回来，二人只能错过。
    荀清想想他说的有道理，才在家里安心地等她回来。
    好几艘船进了港口，他不知哪艘才是裴雁所在那只，只在岸上静静等候，心悬得极高。又期待，又不安。眼见着船靠停靠下来，陆续有人出来，等了半晌只不见裴雁，不禁急了，抬脚就要到船上去找。才走两步，便看到中间那艘船里，一个穿蓝色布裙的姑娘走出来，比先时略瘦了些，手上挽着包袱，和兰兰一直走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到她抬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看到他的方向，也怔住了。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十丈的距离相望，好久他才朝她走去。心里隐隐酸疼，怕她还像从前那样绝情。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似乎也比先时黑了些。想必在西域的日子是苦的。
    裴雁见到他心里波涛汹涌，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她没有想过下船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荀清。
    他大步走来，她却走得慢腾腾地，心咚咚直跳，心里百般滋味缠绕。二人走近了，她看他比先时瘦了许多，英俊的面容有几许苍白，然此时不知是因为见到她还是走急了的缘故，又有一丝红晕。漆黑的眸子望着她的脸庞，“你终于回来了。”
    只这轻轻的一句话，便叫裴雁的心墙崩塌，她咬了咬嘴唇，“嗯。我带回来许多棉花。”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做生意了。”荀清也笑了笑，两个人之间不似从前那样，连说话都有些生疏了，这叫他难过。
    “嗯。”裴雁说，“我得赶着叫人把棉花拉回去。你来这儿，可有别的事？”
    “我来接你。”荀清道，“不必去叫人，我带了人来的。”荀清回头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顿时十来个人便赶着一辆大马车来，后面的板车可以推摞许多货品。他看裴雁道，“这里有他们你就放心吧，你要拉去什么地方叫他们帮你拉去便是。”
    裴雁是信得过荀清的，只是这样欠他人情却不好意思。“我还是自己叫人来吧。”
    荀清把脸一变：“你是特意气我呢，还是真要和我生分。”
    这一番话说得裴雁的心排山倒海的酸楚，只好由他去。兰兰知道他们久别重逢必然有很多话要说，只留在码头看他们运货，裴雁与荀清一起走，荀清道：“马车在那边。”
    裴雁点点头，看他道：“你的病可好清楚了？”
    “原来你知道我生病。”
    裴雁听他话里有一丝抱怨的意思，垂了头下来不言语。心里想，原来过去这么多个月，她仍然只能做当初那样的决定。他却这样坚持等着自己，何必？两人年龄都渐大了，在徽州城算是极晚成婚的，也不能为了自己而误了他的终身啊。
    荀清又笑道：“我也才好。这个厨子差点没把我的命送了。我原要去找你，只是他们都劝我，如果此去你必在回来的路上，错过了反而不好，所以我只在这里等你。”
    裴雁咬唇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半晌才说：“你何必等我……荀清，我之所以走，就是因为我不想成亲。”
    “我知道。我不逼你。”荀清看着她的眼睛，“等你几时想了再说。”
    “我……”裴雁动了动嘴唇，始终说不出话来。自己哪里好，值得他这样为自己等待呢。正不知要怎么说，忽然看见关韬和关氏拉着手赶来，裴雁见到久别的父母，激动地说不上话来，只紧紧地握着手。
    荀清在一旁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江边风大，太阳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