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当道

第38章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作为成帝朝的老臣,何武深知王氏的厉害,加上他也刚刚重返帝国政坛,不会亲手为自己培养一个未来的对手。
  何武此时虽然位居前将军的虚职,但这个职位离首辅(大司马)却只有一步之遥。按武帝开的先例,“大司马”之前,通常都要冠以“某某将军”的称号。王莽此前任大司马而无将军称号,只是一个特例。
  有名无实的首辅丁明被拿下后,何武便断定新任首辅将不可能在外戚中产生。王邑为王莽谋求“特进兼给事中”的失败,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同时,他也断定哀帝不敢贸然任命董贤为大司马。
  算来算去,何武认为自己脱颖而出的可能性最大。既然对获得首辅宝座有这么大的信心,那么他便不可能在这个关节眼上把王莽重新扶上台来,让这位众望所归的外戚成为自己未来的心头大患。
  结果,何武的算计却只对了一半。哀帝一开始确实并没有任命董贤为首辅,但也没有任命他何武,而是暴出一个天大的冷门,把光禄大夫韦赏破格提拔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首辅)。
  只可惜的是,韦赏在首辅任上呆了还不到1个月便一命呜呼了。
  何武以为终于轮到自己了。但他不幸再次失算,哀帝的年仅22岁的“亲密爱人”董贤成为大司马卫将军,从哀帝被窝里的“首辅”一下子变成了天下社稷的“首辅”。
  别人做了首辅都会吸引一大群趋炎附势者蜂拥而至,唯独董贤却让群臣避之犹恐不及。
  萧望之的儿子萧咸时为中郎将。她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平阿侯王谭的儿子王闳(时任中常侍)为妻。
  王、萧两家都是当时的名门望族。董恭(董贤之父)对他们非常倾慕,便托王闳做媒,想为董贤的弟弟董宽信(时任附马都尉)娶萧咸的另一个女儿。
  王闳去找老丈人说媒,没想到却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屏退左右对王闳说:天子在给董贤的任命书中,居然使用了“允执其中”4个字。这可是当年尧向舜禅位时的用语,不像是任命三公的做法。年长有阅历的大臣们见了,莫不胆战心惊。这门亲事,岂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家所能承受得起的?
  王闳是个聪明人,听老丈人这么一说,顿然醒悟,便非常客气地给董恭回话说:萧咸有自知之明,认为自家女儿配不上董家公子。
  董恭郁闷地感叹道:我家到底造了什么孽,让人家如此畏惧!
  由此可见,朝野上下没有人相信董贤会得势多久,正如没有人相信哀帝还能活多久一样。
  在这种普遍的共识之下,各股势力之间暗流汹涌的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卷土重来
  董贤的好日子确实没有能够延续多久。他当上首辅仅仅半年时间,到元寿二年(公元前2年)六月,哀帝便驾崩于未央宫。
  据《后汉书》卷十二“张步传”记载,哀帝在临崩前,曾把传国玉玺交到董贤手中,嘱咐他千万不要轻易交给别人。
  当时皇帝的玉玺共有7方,均为玉质。其中6方分别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还有最重要的一方玉玺独立于上述6方之外,称之为“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本为秦始皇用著名的“和氏之璧”镌刻而成,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作为皇权的象征。
  哀帝亲手交到董贤手里的正是这方传国玉玺。
  哀帝生前无子,也没有指定皇位继承人。他驾崩后,宫中一时便没有了主心骨,大家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中常侍王闳火速赶去向王太后报告,请她从董贤手中夺回传国玉玺。王太后便跟着他来到未央宫宣德殿后门,找到了董贤。
  王闳身上带着佩剑,举手呵斥董贤道:天子驾崩,新君未立,你深受先帝隆恩,不到大行皇帝灵前哭丧,却把传国玉玺据为己有,难道是想招来杀身之祸吗?
  宫中禁地,除卫兵之外,其他人是不能带武器闯入的。董贤见王闳身着佩剑,知道他此行已有必死之决心,便不敢抗拒,赶紧跪下,双手将传国玉玺呈上。
  王闳接过玉玺,转呈给了王太后。
  王太后接下来便把董贤叫到长乐宫的东厢房内,询问他准备如何筹办大行皇帝的丧事。
  哀帝的突然驾崩,让原本就是一只纸老虎的董贤顿时失去了靠山。他内心本已忧惧不堪,哪里还有功夫来考虑这些事情?况且,即便有心操持,以他的年龄和见识,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王太后声色俱厉的质问面前,他更加方寸大乱,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情急之下,只得免冠谢罪。
  在气势上压倒董贤之后,王太后便也轻松了许多,转而对他说:成帝大行时,便是由前大司马王莽奉送的。他很熟悉这方面的规矩,我让他来帮助你吧。
  董贤顿首迎合道:“幸甚!”
  王太后于是派出使者,紧急召见王莽。
  王莽抵达后,王太后诏令各位尚书:把朝廷的发兵符节移交给王莽;由王莽接管皇宫卫队;百官上书言事,原来由大司马董贤受理,现在改由王莽负责。
  王莽受命之后,当即便指使尚书弹劾董贤,禁止他出入皇宫及大司马官署的大门。董贤一时间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只得在宫门前免冠、赤足跪伏谢罪。王莽便又派谒者(宫中传令人员)以王太后的名义,夺下其大司马印绶,罢免其大司马职务,打发他回家去。
  走投无路的董贤夫妇当天便自杀身亡。他的家人惶恐万分,不敢声张,只得趁着夜深人静时分,匆匆把他们埋葬。
  王莽担心董贤之死有诈,专门派人掘墓开棺,把他的尸首带回狱中重新验证。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王莽姑侄二人实际上便已掌握了帝国的权柄。王太后于是下诏要求朝中的公卿大夫举荐新任大司马的人选。
  《汉书》里把王太后渲染成一个老实巴交的平庸女人。仅凭她从哀帝即位到驾崩时的一系列表现,便可知其绝非等闲之辈。
  王太后从董贤手中夺得传国玉玺,便标志着夺得了帝国的最高权力。在这个时候,她并没有顺理成章地把兵符、皇宫卫队指挥权和百官奏书受理权,授予当时就在身边,而且为此立下大功的王闳,而是等着交付给随后赶到的王莽。说明在王太后心中,首辅人选已经非王莽莫属。她此番假惺惺地要求大臣们举荐首辅,其实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群臣举荐的结果并没有超出王太后的预期,他们在孔光的带领下众口一词地举荐王莽。举荐的理由有二:一是王莽此前曾为了避开丁、傅二族的锋芒,主动隐退,被当时称为贤良之举;二是王莽系王太后近亲,符合外戚辅政的传统。
  王莽重新执掌朝政,在当时看来,可谓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唯物何武和公孙禄二人不识时务。何武此前便已经得罪了王莽,如果他这一次认清形势,及时调整方向,紧跟在孔光的后头,应该还不算太晚。
  但他偏偏不明白这一点,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在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硬是要以卵击石,和王莽去争。他在满朝上下只找到和他一样头脑出错的左将军公孙禄一人。
  何武和公孙禄达成的共识是二人互相举荐。这种愚蠢的策略还不如直接来个毛遂自荐,同时也说明何武并没有说服公孙禄支持自己,因为此公也和他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做着自己的“首辅梦”。
  虽然二人都打着“为国计便”,“不宜令外戚大臣持权”的光彩旗号,但政治从来都是因势设谋的艺术。如果不能成功,再高尚的动机也毫无意义。
  王太后是首辅人选的最终决定人。说到底,何武还是小瞧了这个老太婆。
  王莽毫无悬念地当上了西汉王朝历史上最有意思的一任首辅:新君人选都没有确定,他要“辅”谁呢?
  但这正是王太后的高明之处。只有首先确立首辅的人选,才能在拥立新君的问题上不出半点差池。否则,如果把两件事的顺序倒过来,万一选出一位类似宣帝那样的角色,那么,霍光家族当年的悲剧便会在王氏家族身上重演。
  王莽成了首辅,姑侄二人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持新君的决定权。别的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成帝和哀帝都没有留下子嗣,新君的人选范围便上溯为元帝的所有后代。
  元帝只有3个儿子:王太后生下成帝。傅太后生下定陶王刘康,刘康早逝,其子刘欣继成帝位,为哀帝。冯昭仪(媛)生下中山王刘兴,刘兴在成帝之前去世,他有一位年仅9岁的儿子刘箕子。
  从血缘的远近关系上来讲,刘箕子是新皇帝的唯一人选。但这个孩子尚处于幼年,如果有人以此为由提出来要在更大范围内选择“贤君”,那么,王氏家族便有可能失去对朝局的绝对控制。因此,关键在于先要让王氏夺得首辅之位。
  历史就是这么有趣。仿佛元帝的在天之灵,冥冥之中操纵着皇位的传承,让它在自己最钟爱的3个女人中间“轮流坐庄”了一圈:先是王氏的儿子刘骜为成帝,然后是傅氏的孙子刘欣为哀帝,如今轮到冯氏的孙子刘箕子(即位2年后更名为刘衎)来坐皇位,是为平帝。
  快刀斩乱麻
  王莽就任首辅之后,迅速采取如下四大手段,短短半年便完成了权力的重新布局:
  手段之一,打出“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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