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断

第33章


先下令将郑氏九族以内嫡系血亲收押天牢,九族以内旁系收押当地官府,秋后问斩。钦此。
  在世人的眼里,未濯还依然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从孱弱到高傲,从高傲到残暴.那么,既然连自己的手足都不放过的暴君又有什么理由饶恕郑氏一族!未濯的嘴角挂着惨痛的微笑,犹诺,是谁教会我去爱的,又是谁教会我去恨的。
  现在十五个王府又是怎样的一片恸哭,女人们的恨意早就将自己埋葬。她们没有恨错,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终究是用了二十四个郡王的性命保全了一个信王暂时的平安。
  世人都道犹诺是受制于人,那么,就把这当做是真的!未濯郑重地在圣旨上盖了玉玺,只要这张明黄的绢纸出了皇宫,那它就还是圣旨,出自于权力中心的最高旨意!犹诺既然要毁坏自己的名誉,那么就彻底一点,犹诺,你真能为了我抛弃了族人,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俊秀,是自己宁愿牺牲一切也要守护的人,那么,犹诺宁愿为之牺牲一切的人是自己吗?犹诺,就让我们来试试,若你真的爱我如斯,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很难想象,我若株了你的九族你要怎么继续爱我?也不难想象,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你以我的名义做了那可怕的事情,我却还是在爱你。但人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所以,犹诺,我们来试一试,用你族亲的性命!
  但未濯又有些恍惚。
  当日李显逼宫,犹诺就没有顾念自己妻女的性命安慰,那么这次,若他放弃了族亲来造就自己残暴的印象,真的是因为爱情吗?还是他足够冷酷,是个可以为了王位舍弃一切的疯子,和爱情没有关系。
  以为已经习惯了对犹诺的猜忌,但冷静过后又没有办法冷静。未濯把圣旨攥在手里,自己虐杀着自己的心。犹诺,其实我真的好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听你的话把王座放弃掉,然后求你放信王自由,这似乎是你我都期望着的结果。
  是的,犹诺,我也这样期望。
  可是,犹诺,要救俊秀,却不止这一种方法。我还是不信,你会为了绑住俊秀而舍弃掉你的族亲。毕竟没有俊秀你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控制我,犹诺,我是不是该赌你会放了俊秀?但是你又是这样执拗的人,关于俊秀的事情,不能有半点闪失,玉石俱焚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的爱好,犹诺,我要俊秀活着。
  低头看看手里的圣旨,想了想,还是把它烧了吧。如果是别人,也许不是太大的冒险,但是俊秀,是太贵重的赌注,没有完全的把握,就不能轻易下注!但在圣旨就要遇到烛火时,却被另一只纤细的手夺走了。
  熏看了看圣旨,然后才把它烧了,却说:“这是好东西,熏帮陛下送去右相府,事必成。”
  “未濯也知道是好东西,只是怕伤及俊秀,还是烧了的好。”
  “陛下已经是杀人如麻的暴君了,又何苦为了一个不成气的信王俊秀畏首畏尾。”
  未濯虚弱地笑着说:“熏,连你也笑话我。”
  熏颔首道:“熏不敢,熏只是提醒陛下,您想得太多了,因为您对信王太爱护了,看不见事实的真相。”
  “事实的真相?熏,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信王的去向,看到了一个人将追随于他,陛下,只是您太爱了,以至于您看不到。”
  “你是说朴旦离?”
  “郑犹诺不会为了信王放弃全族人的性命,他必然会有所行动,只是,若您真颁了这圣旨,就再不能洗脱暴君的罪名,赐死郡王固然不是出于您的本意,但郑犹诺不会要求您株他的九族,所以就算您澄清,人们也相信,那全是您的本意。虽然株连是法律,但是本朝”
  “已经不想澄清什么了,如果熏认为这东西对俊秀无害,就去做吧,熏爱护俊秀,并不亚于未濯。”
  熏听了未濯的话,跪倒在地:“陛下为信王至此,是熏不可比拟的,陛下若下了决心,熏这去办事,请陛下再拟一道圣旨,派我出关去找信王俊秀。”
  “熏已经知道信王的下落了。”
  “目前只有一个方向,匈奴王廷,但还没有具体的下落。”
  未濯没有说什么,提笔写了几行字,盖上玉玺,递给了熏,然后只是挥了挥手,让熏去了。
  熏站起来向未濯欠了欠身,未濯并不看她,低着头,熏知道,他在悲伤些什么。有太多让他悲伤的事情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高高在上的皇帝,原来也是个可怜之人。但熏知道他不会去羡慕山野村夫的逍遥,因为他生来就是尊贵的人。这样苦苦撑起的江山,万千之重,却是随着人的心摇摆,站在权力中心的美丽男人正在被权力凌迟,却不肯放也不能放。
  那么,就让我来带走这噬人的权力,这也是最后希望了。即使是豁出性命,也要把东西带出去,这个皇帝用二十四个郡王的性命换了一个信王俊秀,是为了他自己也好,都应该报答他,因为现在的他,也还在守护着俊秀,用他的名誉以及江山。熏的嘴角勾起一丝冷艳的笑,在转身之际衣袖飘飘,掀起了未濯额前的刘海,案上多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旷。
  未濯保持沉默,虽然少了什么他已知道。这东西被带走了也许更好,不同的人不同的用法。
  东西,要失去了方显珍贵,可是,犹诺,有些东西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再也找不到。犹诺,我不见了,我最后的纯良美好。我甚至忘了那个遥远的自己,但还依稀记得,在我初见你时心中的悸动。在你还没问我的时候我早已问过母妃了,可以吗,可以做恋人吗。只是母妃不答,桃花不会说话。犹诺,渐渐地,你也会忘记的,忘记我曾经的纯良。忘记也好,忘记曾经干净过,就不畏惧肮脏,因为误以为生来就是这样的。
  宫廷里,本不应该有洁净的,偶尔有,都已经被自己消灭掉。自己不肯消灭的,由旁人来代劳,于是惨烈的故事在触及不到却笼罩一切的黑暗里流传,红色的宫墙每一寸都是被血洗过的。
  淡漠地忍受着一切创痛,因为逼不过,所以淡漠。但对犹诺,却有着一份歉疚,没有办法固守,明明是他的要求太苛刻,却还是觉得歉疚。但是犹诺,我不会退缩。即使我爱你,也绝不放弃,我家族的荣誉,我宁愿为此流尽最后一滴血,你要江山就没有我,或者两个都没有。我不恨你,即使你血洗了金姓王族,但也不会妥协,因为有些传统比生命更加宝贵,那是一种奔腾在血液里的骄傲。
  骄傲是王族永恒的主题。
 
第三十八章
 熏站在远处,对着宫门望而却步。四面宫门的守军都换了人了,提前了一个多时辰,而且都是生面孔,很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刚才不由得想到刚才见陛下时,郑犹诺在哪里?他大概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不知道他知道了些什么,是关于一张圣旨两张圣旨还是全部?今天可以走得出去吗?
  犹豫着还是抬起了脚,今天能进皇宫来,就不怕死,只是今后的信王,会是怎样的命运。才抬脚,却被人从后面按住了肩膀,熏感觉到那是一只女人的手,柔软而充满韧性,只是略显虚弱。隐约地知道了是谁的手,熏转过身,果然是她,这个差点做了皇后的可怜女人。
  “愿意相信我吗?”龚静面无表情地说,眼里是一潭深水,淹没一切。
  熏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在龚静的怀里塞了个东西:“你从朱雀门走,我从玄武门走,今夜子时,城外送鹤亭,朴旦离在那里等,请把这东西给他。”说完就朝宫门走去。
  宫静摸摸怀里的东西,形状的和手感很明显不是圣旨,她笑了,这皇宫里果然都是疯子。
  两个女人朝各自的方向走去,宫里的人都或是清楚或是隐约地知道,现在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没有人敢对龚静造次,她很顺利地走出了皇宫,这华丽的牢笼。再也不会进来了吧,这禁锢高贵人类的晦涩之处。这宫殿和进了这宫殿的人都是吞噬着一切美好的恶魔,之所以如此华丽,是因为一切的美好都被消耗殆尽。每一刻都如回光返照那般义无返顾地释放着,每一刻都有美好的心灵在枯竭毁灭。这样的华丽,是寄生的幽灵。摸摸怀里的东西,已经不怨了吧,有什么可怨的呢。还是,一起毁灭吧,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所以毁灭吧,成为这华丽宫闱的一片琥珀色琉璃上星点的光亮。
  熏把一道圣旨端在手上,一道圣旨藏进衣袖,步履庄重。她身上,现在只有这看似没有杀伤力的圣旨,但是,可以出去吗,真的出得去吗?她隐藏着心中的忐忑,仰起她高傲的头颅。此刻,在熏的眼里,除了信王俊秀,空无一人。
  到了宫门果然要搜身,今天,总觉得是逃不过去了。在平日,明里暗里,也总觉得有那么几双眼睛盯着,何况是这样艰险的日子,其实早就明白了,今天,是出不去了的。心里这样想着,气势不减,挺直了腰干,呵斥他们。
  “你们这些瞎了眼的东西,也不看看我手上拿的是什么,现在我可不是信王府区区一个使女,是为陛下搬圣旨的钦差,岂是你们想搜就搜的!”
  上前来的那两个侍卫愣了一下,他们本不是宫门守卫,要是换作往常,遇到这样厉害的角色,也就草草放行了,怎么说,她也是替皇上办事。但今天不比往常,他们来这里充当宫门守卫,本就是为了拦截她的。
  “姐姐休要恼怒”,其中一个侍卫好声好气地说:“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请姐姐多担待点,在这宫里谁都不容易,别让我们这些看门的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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