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锁清秋

就在此时，红纱进来传话。
    “有旨意下来，老爷夫人请小姐这就过去。”我心里一惊，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忙带着丫头赶往正常。
    钦差正由阿玛陪着吃茶，见我到来正了正衣冠，展开一幅明黄色卷轴，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费扬古十四岁女乌拉纳喇氏舒兰，性格沉静，举止雅柔，有乃姐遗风。且平日行事宽容有度，供职位育斋时又能恪尽职守。朕欣慰之余，深感此女有主母之德。朕第四子胤真，年十四，端方仁孝，因为孝懿皇后守制故，未曾婚配正室。今皇四子仁孝，乌拉氏贤德，朕特赐舒兰嫡福晋名号，着宗人府另择吉日完婚。钦此！”
    消息传开，阖府上下笑逐颜开。钦差走后，阿玛将我身边的人叫出去训了话，可能还是怕节外生枝。午饭时分，我在母亲房中叙话，下人突然进来禀报：舅老爷和舅太太贺喜来了，已经到了正门。
    父母忙带着我迎出二门。既然来了，父母自然要请舅舅用饭，还破例让我在一旁作陪。“酒逢喜事千杯少，”席上行起酒令，我嫌聒噪找了个借口先行告退，但没有回秋园。
    爱晚亭上斜阳正好，我坐在里面想着赐婚的事儿。出现这样的结局我并不意外，事实上雍正帝的第一位皇后，正是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纳喇氏。可康熙为什么这样安排，要跟我结缘的不是他自己吗，怎么突然间改了主意？
    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只记得离开亭子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虽然已是旧历三月末的天气，晚风一吹还是阴森得吓人。这些小厮们真是该打，即便是不能安装路灯，随便找个地方挂盏灯笼，我也不至于摸黑回去啊。
    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凭着记忆往下走去，一级接一级。终于就要大功告成，脚下却踩空了，人向前跌了下去。
    “哎呦！”我原本打算忍住的，可还是疼得叫了出来。
    “已经很轻了。”处理完头部，芒种接着在我的胳膊和腿部用药。
    “以为这拿针线的手最是——嗯——灵巧不过，谁知做起事来——连个粗使丫头也不如。”
    “好小姐，这是伤口深的缘故。”芒种开始收拾摊在一旁的药瓶。
    终于就要结束了，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仅仅是伤口深吗？怎么前两天就不这样。”不知为什么，她们换了大夫的处方。
    “这药劲道儿是大了些，可四爷说这样好的快，还不会留下疤痕。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要是早些从亭子上下来，何至于受这份罪。”
    原来是胤真送药，内心陡然一沉。竹轩那一幕我没有忘，他一定也没有忘。他不该对我这么好的。
    晚上，额娘特意过来陪我说话，看上去心情不错。“别动，仔细裂了伤口。”
    “听说四爷今天派人来了。”
    “岂止是四爷。宫里还来人了，说皇贵妃身体不好，要你身体好些就进宫侍奉。”他们是怕我步姐姐的后尘，才找了这么个借口，不过这一定不是康熙的主意。
    “为什么不是德妃？”
    母亲为我理了理两鬓的乱发，徐徐道来：“你外祖父本是太宗皇帝的皇子，只因母亲地位卑微，一直不遭他阿玛待见，成年后只封了个镇国公了事。
    然而正是因为这层身份，额娘才有幸结识了孝懿皇后。记得你刚过满月，皇后就命人将你接进宫中。娘娘一直没有子嗣，见你长得粉妆玉砌的，喜欢的不得了。你那天也是好脾气，可劲儿地冲着娘娘笑。咱们娘们儿这边正乐着，皇上就来到了娘娘的钟粹宫，还带了皇四子胤真交由娘娘抚养。
    皇后平日常说自己是无德之人，将来没有子嗣可以依靠。哪知你刚一进宫，胤真后脚就跟了进来。不由喜出望外，连声说你是大福大贵之人，还认你作了干闺女。这一转眼儿，娘娘的干女儿就要和她的四贝子完婚了。若是皇后知道，想必也能够含笑于九泉了。”
    “难怪他们母亲关系不睦。原来德妃只生了四爷，抚养他长大的是皇后。可又与现在皇贵妃有什么关系呢？”
    “皇贵妃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四爷常以姨娘相称！”
    既然外祖父是顺治的兄弟，那么景秋就应该是康熙的侄女，胤真的堂妹，那样岂不是近亲结婚？听说满人不这样的，康熙这是怎么了？不过，这位“景秋”小姐有如此显赫的身份，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哎——！很快又要进宫了，想到又要面对康熙，我很彷徨，不知道是否能控制住自己？
    游步道两旁的树上，海棠正在烂漫。芒种搀着我走进花丛，只见花瓣都是清新的粉，蓓蕾全为厚重的红。它们以五朵，或者七朵凑成一簇，一簇一簇，不声不响地铺满了整棵树。
    “您快看，那朵花的花冠冲下，就像个含羞的少女！”芒种在我身后惊呼，被我及时制止了。
    原来，我从枝丫间的缝隙中瞧见两个人影躲进了花丛。很好奇他们要干什么，便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侧耳倾听，里面传来一个少女娇滴滴的声音：“妈妈唤我来，可是爷还有什么吩咐？”
    接着，我听见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爷这两日心情不好，刘总管让问问：福晋现在的伤势如何，大约什么时候能入宫？另外的，上次的事情查清楚没有？”
    听这妇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可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拨开枝条想看清她的面孔，可到底被几枝海棠给遮挡了。
    “都弄清了。福晋是在亭子玩耍时忘了时间，摸黑下山时看不清路才摔了。那日山上有风，福晋又素有头疾，这样连摔跤带吹风的，还能不发作吗？并不像这府中大小姐那样的，咱们爷多虑了。”这摔了的福晋不就是指我吗？是谁这么关心我，还派了卧底来！
    “阿弥陀佛。我明日就回去禀告，兴许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呢！那福晋的伤势如何了？”妇人的声音欢快了些，不再像刚才那么沉闷。
    “前儿我替李妈妈去秋园打扫，看左右没人就躲到了窗户底下，恰好听见福晋疼得受不了，训斥给她换药的芒种姐姐。您不是说过只要伤口愈合，用药就不会痛吗？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进不了宫。”还好她们说药，让我搞清了谁是幕后指使——皇四子胤真！
    “既然都有了结果，也不用等到明天，我这就回去禀明了。爷心情一好，也省得大家个个陪着一份小心了。”
    “妈妈快去吧。若是爷再因为这点小事误会了福晋，咱们小姐的怨恨就要石沉大海了。”听小丫头的语气，胤真误会了她们小姐，可她的怨恨凭什么要我去申诉啊？莫非——，想到这里身上打了个冷战，看来要在胤真的贝子府渡过余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等到她们离开，我和芒种才又回到了大道上。
    “那个年纪轻的是二娘房中的碎云，平日里常见的。刚才那位妈妈的声音你可听出来了？”可芒种看上去愣愣地，显然比我还茫然。“既如此，你想法子去前后门打听打听，看是哪位妈妈出门去了。”
    晚饭时芒种才回来，只看一眼神情就知道有了结果。我马上安排谷雨回去休息了，命芒种上前替我卸妆。
    “刚才是吴妈出去了。她平日里负责咱们府里的采买，平日里夫人出门时也跟着的。”应该就是她，额娘去高北庄接我回家时她就在的，看来已经潜伏进来很久了。
    “要不要回了夫人，将这吴妈妈和碎云丫头撵出去？”
    “那到不必。其一，她们去了还会有新人来；其二，她们还有求于我，不会对我不利。其三，”我叹了口气说：“若她们被撵了回去，四爷决不会留在府中，那时这一老一少又去何处栖身？你且沉住了气，像往常一般待她们就好，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因明天的事走了困。忽然想起有位师姐说过失眠后不能着急，于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数绵羊，让精神慢慢地放松，再放松。
    好容易才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一个女子跪在我面前，目的是求我洗刷冤屈。她头上也有一处伤口，血不停地向外涌。我看了害怕连声叫康熙，可他却被人挡在了远处过不来。而近处的胤真只是冷眼看了看我，然后继续和身边的女子说话，接着我听见他们开怀大笑，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而我想答应她可是说不出话，只能与那女子面对面地僵持，直到另外一个女子过来叫走了她。
 
梧桐锁清秋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第十二章 畅春
章节字数：3113 更新时间：08-03-08 15:13
    四月末阿玛上折子要送我入宫，初一这日胤真来传康熙口谕，要我五月初六去畅春园伺候。
    端午节府里安排了家宴，但席间叙谈最多的还是离别，以致于阿玛额娘几度哽咽。散席后，母亲将我带进了内宅，说头发乱了要我帮忙梳好。可我哪里会梳那个时候的头，不过在松散处比划几下而已。一直到我放下梳子，端坐于镜前的母亲出言叮嘱：“进去园子，在娘娘身上多留意才是正道，至于万岁爷少见或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