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蒲松龄

李雷一口气儿跑回办公室，关上门，深深吸气对着桌子顶礼膜拜：“好吧，我自问不信鬼神不信仙，但是狐狸大师，你放过我。”
    狐狸趴在桌上摇头晃脑：“说过多少次了，我是狐狸精，狐——狸——精——！我才不是甚麽大仙或者大师，要我真是大师我早就——”却又停住口，摇摇了尾巴，“现在女人用的香水真臭。”
    李雷无语半晌，才抓着头道：“你究竟要跟着我到甚麽时候啊？”
    狐狸转头看着他：“我不是说过了麽？到你找到爱人，我自然就报恩结束，可以离开。”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找女朋友谈恋爱的心情啊。”李雷只差没有哀嚎，捂着脸就趴在桌子上了，“放过我吧，大仙——”
    “不要叫我大仙。”狐狸叹口气，过来把爪子按在他的头顶，“你放心。”
    李雷闻言抬起头来，便望见狐狸满眼深情的看着自己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一定会幸福的——”
    李雷看着它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它蓝茸茸的毛皮，看着它细细的腿和软绵绵的爪子，忍不住苦笑：“为甚麽你这麽认真我却想笑？”
    狐狸无比严肃道：“因为你在游戏人生。”
    “胡说八道，我明明认真上进，从不肯浪费光阴。”李雷大声诉苦，“上学的时候我是——”这就想起读书时候诸多惨状，上课专心听讲，回家主动完成作业，周末还有课外辅导班，一个礼拜只有星期天下午有半天时间，算是整理“内务”。洗洗衣服，整理书包，教教妹妹做功课，便又该晚上吃饭睡觉了。一点儿课余时间都没有，不敢也不愿意答应同学邀请出去玩儿，真是血泪斑驳的青春年少。这就无语哽咽，说不出话来。
    “——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狐狸看他可怜，不忍心叫他独自感伤，所以出语相助。
    李雷深吸口气：“上到大学，专业课程已经排得满满，哪里有那时间随心所欲？”
    “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别人赶上。”狐狸无限同情，爪子在他头顶摸啊摸。
    李雷叹口气：“我是大学班里唯一一个需要念大学语文的，真是人生耻辱。”
    “不需要这麽愤世嫉俗，你不如想这是你与别的同学交同样多的学费却可以多上一门课，不好麽？”狐狸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
    李雷握起拳头：“毕业之后开始工作，我小心谨慎认真严格，每天提醒自己这是外科手术，总不能放任自己。”
    “我看你真的需要休息，找个女朋友吧。”狐狸也跟着叹气。
    “我一天二十四小时还嫌不够，哪里有功夫照顾女朋友？”李雷摇摇头，“算了吧，狐狸精，我知道自己是甚麽人，寻常女孩子一定受不了我。”
    狐狸歪着头打量他：“我以为你是个自信的人呢。”
    “如果说读理科，那麽我有绝对自信；如果论手术，我也有十分信心…但是追女孩子，我少根筋。”李雷捂着脸。
    狐狸咬他一口：“你在说甚麽？不要以为这麽拙劣的演技会把我骗倒。你听好了李雷，如果我不能报恩，就不能成仙；如果我不能成仙，你就要负全责。”
    李雷放下手来：“我的演技有这麽烂？”
    “如果你想说你是演技派，我有很大意见。”狐狸翻个白眼，“你还是考虑一下偶像派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李雷瞪起眼睛来：“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觉得麻烦透顶！虽然我以后肯定会结婚生小孩儿，但是我现在还不想找女朋友！”
    狐狸摇头晃脑道：“不会是因为丽丽离开，对你打击至深吧？”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李雷跳起来，“难怪是‘狐’说八道，果然不假。”
    狐狸无言看他一眼才道：“你的语文老师真可怜。”
    “行了，闲话少说。”李雷眨眨眼睛，“我知道，不管怎麽样你都会回来找我是不是？除非你完成那个所谓‘狐狸的报恩’才会离开是不是？”见狐狸连连点头就又叹气，“你刚才说你不能成仙要我负责？”
    狐狸呃了一声：“这个嘛，你听错了吧？”
    李雷看着它：“该不会是因为你一直没有报恩，所以不能成仙？直到你说我转了两百多次世——”
    “是二百七十一次。”狐狸热情的作了补充。
    “这不重要！”李雷跳起来，“我转了那麽多次世你居然都不能报恩？为甚麽，这太奇怪了，十分奇怪，非常奇怪，比一对AB型血的夫妻养出一个O型血的孩子还要可怕！”
    “这有甚麽稀奇？如同孩子是O型血儿父母可能没有任何一个是O一样！”狐狸哼哼两声。
    “你还懂这个？”李雷看着它。
    “这又不是甚麽高难度的问题，怕甚麽？”狐狸嘿嘿一笑，“好歹我也在人世间摸爬滚打这麽多年，总要知道些常识。更何况你每次转世都会是不同职业，我也就当是学习了。”
    “这麽说来，岂不是我每一次转世你都在？”李雷眯眯眼睛。
    “那当然。”狐狸骄傲起来，尾巴不停晃，兴奋道，“现在你该知道，我是多麽热切的期待今天的到来了吧？我等了这麽久，终于等到可以报恩的这一天了——”
    李雷冷眼看它如此兴奋，慢悠悠道：“那麽如此漫长的历史时期之内，你居然都没有报恩，是不是因为你的问题？”
    狐狸的身形顿住两秒，随即又回复自然：“咳咳，谁说的，我可是非常非常优秀的狐狸精——”
    “如果优秀干嘛一直跟着我？你早就应该报恩完毕上天去了。”李雷决定不放过它。
    狐狸左右看看：“这个，那个——你吃过中午饭了哈？”
    “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装作甚麽事儿都没有！”李雷指着它的鼻子，“你肯定是个低级小妖怪，企图骗我！”
    “骗你？”小狐狸激动地跳起来，“骗你有甚麽好处？你一没钱，二没权——”
    “不要小看我。”李雷哼了一声。
    “得了吧？”狐狸不屑的哼哼，“你以为你真那麽好？把你咬死也吃不了几顿肉，就算拖出去卖你器官，我还担心你有沙眼又是近视没人肯买呢！”
    李雷阿的大叫一声，伸出手来揪住狐狸的脖子：“把我踩在脚下对你有甚麽好处？！”
    狐狸的四肢在空中乱踢，拼命伸长脖子想要咬他的手，可惜咬不到，只能徒劳的扭动身子挣扎：“这样…你，才会，认清现实…”
    李雷手一松，狐狸咚的一声掉到地上。李雷叹口气坐回椅子上：“狐狸精，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早已认清现实。”
    “哈？”狐狸已经没有多余力气说话，它拼命喘气拍着自己的脸。
    “我早就知道，像我这种人，只适合一辈子蹲在实验室，最好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李雷摇摇头，“反正我已经想清楚，现在没有女人喜欢我不要紧，反正我还年轻正该为事业奋斗。等我三十多岁有了基础，人也更成熟一些之后，这些就不需要担心了。”
    “你还真是有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和大无畏的气魄啊。”狐狸缓过神来，顺着他的裤腿爬上李雷膝盖，躺平在他大腿上舒展四肢，“不过这样娶回家的女人，她不见得是爱你。也许是爱你的名，也许是爱你的钱。”
    “反正我这个人也不值得爱，如果没有名没有钱，她还爱甚麽呢？”李雷苦笑，伸手抓抓狐狸的肚子，“你说是不是？”
    狐狸舒服的哼了一声，用头蹭蹭他的手：“千万不要这样说，你不知道，以前的你多可爱…”就又翻过身来趴在他身上，“李雷，相信我，我会给你找到个好伴侣。”
    李雷看着它，半晌说不话来，稍后才咳嗽一声：“狐狸精，你真的不聪明，我说了那麽多，你怎麽就不懂呢？”
    “我看不懂的是你吧。”狐狸也咳嗽一声，“我也说了那麽多，你也不相信我啊。”
    “作为一个优秀的医科大毕业生，作为一个坚定的□□员，我必须严肃的告诉你——”李雷伸手把狐狸抱起来，举高，贴近了盯着它的脸，“——我不相信甚麽鬼神转世，甚麽狐狸报恩的。”
    “那你怎麽解释我会说话？”狐狸气愤不过，这个冥顽不灵的死木头。
    “你大概是某种先进的玩具。”李雷将它按在桌上，翻找起它的全身，“开关在哪里？是用电池麽？四肢一定是接上去的，肯定有缝隙！”
    狐狸被他弄得全身都痒痒，忍不住咯咯的笑着扭来扭去：“住手，啊，哈哈，嘿嘿，住手啊——”
    李雷见找不到，就又摸着下巴：“高科技无缝焊接？内置太阳能电池？”就又低头摸它的毛，拉住一把就扯，“但是皮毛一定是缝上去的，肯定一抓就能掉下来——”
    “啊啊啊啊啊——”小狐狸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住手，快住手——”
    李雷疑惑的松开手看看：“居然是植入式玩具？果然高科技…”就又伸手拍它脑袋，“多半还是人工智能，有特定程序吧。”
    狐狸无语的看着他，突然一口咬在他左手虎口处。李雷疼得大叫起来，一边甩手一边跳：“放开，放开，快松开，松开啊——”
    狐狸死死咬住他，一点儿都不放松。李雷疼得满屋子跑，撞翻了椅子，绊倒了自己，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李医生？”护士不放心推门进来，见到一片狼藉满地残骸大惊失色，“这是怎麽了，李医生呢？李医生——”
    “王护士，我在这里。”李雷自桌子底下露出头来，苦笑着摸了一下额头。
    王护士眨眨眼睛：“李医生，你这是…”
    “啊，没事儿，没事儿…”李雷挣扎着爬起来。
    “没事儿？”王护士疑惑的看着他，然后道，“这是甚麽？啊，这不是我刚才交给你的小狐狸？”
    李雷低头一看，这死狐狸精虽然听见声音变小了，但还是紧紧咬在自己虎口上。只能强笑道：“刚才我把这个掉在地上了，忙着去找…叫你笑话了，真是失礼。”
    王护士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经明白过来，忙的低声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跟人家说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说着暧昧的一笑，转身蹲下去替他收拾办公室。
    李雷叹口气，转身搔搔小狐狸的身体，小狐狸身体一扭，随即无声的笑笑终于松开口，躺在李雷掌心比着口型——现在相信了？
    李雷龇牙咧嘴也做个口型——我投降！
    小狐狸得意的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李雷无奈哀叹一声，王护士回过头来：“李医生，差点儿忘了，苏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
    李雷啊了一声。忙的往外跑，却又停住转过头来。王护士一笑摆手：“你去吧，这里我帮你收拾。”
    李雷点头致谢，这就又望外面跑，心里道：这个王护士，倒是很温柔。
    “不要乱想，她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她。”一个声音突然幽幽在大脑中响起。
    李雷吓了一跳，才发现小狐狸不知甚麽时候钻进自己上衣口袋，于是怒不可遏吼道：“不要跟着我！”
    “那个…我没跟着你，我也要去这里。”一个柔弱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李雷吓了一跳，忙的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