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化红尘

  闻言，我抬头看了看那些路过的大家闺秀们，几乎人人都向我们投来厌恶，讥笑的眼光。看来我把这些小姐们得罪得不轻呵。
  “那个人。”莫娘朝着正向我们走来的一群人努了努嘴，“听说那个叫长卿的是太子府里的贵客，文武双全。今晚来逛庙会的女子，大多是为了来一睹他的风采，谁知却被你拉着跑了一晚。你说，她们能给你好脸色看吗。”
  看着莫娘一脸的埋怨，我又想气又想笑，敢情，今晚我是遇到一个大腕了。
  “小玉。”大哥的声音从头顶降下来。“我和你二哥要跟长卿公子他们去酒肆喝几杯，要玩累了就让莫娘先陪你回去。”
  “回去？”
  我看到莫娘盯在大哥身上那种不舍的眼光，暗暗叹了口气。
  “我也有点饿了，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朝大哥撒娇地眨巴着眼睛。
  大哥和蔼地点点头。我正准备起身跟他们走，却被一个人按住了肩膀。长卿在我面前蹲下身来，拿出锦帕仔细地给我擦去粘在嘴角的糖渍。“好了，这下又漂亮了。跟我们来吧。”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我受不了大家看我们的这种怪异眼光，一下甩开了他。迎上那双原本轻狂的眼睛，我竟然看到了失望。黑夜中仿佛有个身影重叠在他的身上，我垂下眼帘，平息着内心的激动，其实，我好想扑入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长卿兄，我们还是去上次那一家吗？”远处，邹胖子向我们招了招手。
  “走吧。”他淡漠地转身离去。
  酒桌上，大家各疏己见，侃侃而谈。说的是国事，论的是时局。而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也无从插话，最后独自拣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夜色已深，衬得空中那轮明月更加清晰动人。我看到那个叫吴刚的男人为了能再次见到嫦娥正买力的挥动斧子一下一下地砍着桂花树，树若不倒，他就还要在这月宫中等待千年。呵，千年，好长的时间，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这种等待。我苦笑一声，叫小二端来了一壶纯香的桂花酒。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一仰头，灌入一杯清酒，压下渐渐涌上心头的愁思。
  “姑娘可是今年的红头得主？”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来到我的桌边。
  “正是小女，不知老人家找我有何事？”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在下是这小店的老板。今日找姑娘是有一事相求。”
  商人。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在我眼里他们只会对“钱”这种东西感兴趣。只是我这几十文钱对他又有何用。
  “姑娘不必紧张，在下只是想向姑娘讨一店名而已。”老板缓缓向后移了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
  “讨个店名？”
  “嗯。”他捋捋胡子，“姑娘若愿意，今晚的酒菜钱就全免了。”
  取个名字就能白吃一顿，算来我也不亏，当年舒伯特写下一首传唱至今的摇篮曲也只换了一顿晚餐。
  这家酒肆不大，建在湖边，翠柳掩映之下只能见到一个尖尖的屋顶。店里生意也很单纯，基本就是靠着卖酒和小菜挣钱，而且老板又用了一个太过大众化的名字“悦来酒家”。想来这是没有什么亮点可以吸引客人。
  “我只要给你的店取个新名字就可以了吗？”我一直相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个名字就能换饭钱？
  “姑娘取就是，在下绝不食言。”
  “老板，叫‘杯莫亭’怎样？”我想了想对他说。
  “杯莫亭。小店在这湖畔，倒似一亭，可是这杯莫亭该如何理解？”他果然对此名不太满意。
  “将进酒，杯莫停。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板，这样解释可满意？”一句劝酒诗换得老板眉开眼笑。
  “好名，好名。多谢姑娘，请慢用。”老板躬身谢辞，找来管事就开始张罗起改名的事了。
  嘿嘿，这顿白食算是吃到了。再来两个小菜犒劳犒劳我的胃吧。
  “小哥。”我招呼一声在不远处的店小二。
  他转过身，我愣了下神，好俊俏的小童啊。他向我走来，面带微笑，那双漆黑的眼里掠过一缕仇恨。仇恨？是我看错了吗，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会有仇有恨。再看他，小二哥已站到我面前，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
  “姐姐要点什么？”他小嘴一抿，笑得很甜。
  “有什么下酒的小菜吗？”我时不时地望向他的眼睛。
  “现在只有竹笋了。姐姐要吗？今早刚采的，新鲜得很。”他眼里一遍清澈。
  “那好吧。麻烦小哥给我来一份。”
  我可谓是酒足饭饱了，但大哥他们谈兴正浓，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无奈地托起下巴看着窗外，一阵凉风袭来，酒劲更浓了。我摇摇头，把视线从街上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身上收了回来。我可是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着新进思想的现代人呵，怎么能如此放不开一段失去的感情，去在意一个不会再出现的男人呢。我抿嘴笑着，将桌上的水滴画成一颗小小的心。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我摸乱桌上的水渍，没好气地看了长卿一眼。“你怎么不跟他们在一起，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呵呵，你哥哥太能喝了。”他微红着脸，看来也喝了不少。“小玉，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公子今晚还没走够？”不等我说完，他拉起我就往楼下走。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一点不顾忌旁人的眼光与我的感受，说话间就将我拽到了街上。
  “够了，放手！你这人做事怎么就不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就是考虑你的感受才想带你去那里。”他的眼神如此坚毅地焦灼住我的目光，一阵悸动通过手指传遍全身。我，怎么还能产生这种感情？
  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人群，来到一条比较僻静的街上。月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到我的脚下，为什么你不是他？“咚”地一声，我撞到长卿怀里，他嘴角上扬，一把搂住了我的腰。
  “抱紧我。”
  我吃了一惊：莫非他是个登徒子？
  “胡想什么呢，抱紧我。”他手臂在我腰间一使劲，根本容不得我多作考虑。
  我生涩地搂住他，感到他胸膛满意地轻颤一下，接着我们便到了半空，我感到一阵旋晕，闭上眼，紧紧地靠在他怀里。
  “我们到了。”
  听他说话，我才觉得脚下踏实了些。他的手指穿过我乌黑的长发停在我腰际，“好喜欢你这样依靠着我。”风一般轻软的声音刹那间扰得我心潮翻涌。
  “我们这是在哪儿？”我推开他，目光闪躲，生怕会看到他真挚的眼神。
  “屋顶上。”他牵起我坐下，因为惧高，我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你就是想带我来这里？”我蜷起腿，将半个脑袋都藏在膝盖里，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那轮玉盘似的月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小玉……”
  “长卿你看到那几颗星星了吗，那就是仙后座。在我们家乡能看到的星星很少，星座就更少了。”我匆忙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吗，为什么在你家乡看不到星星？”还好，他顺着我的手指望向繁星璀璨的夜空。
  “不知道。”我也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大气污染，环境问题这些令现代人看不到星空的原因。这个话题只不过是我对他的一种逃避而已。
  “小玉对星象的理解好像也很特别哟。”他还是将目光凝聚到我身上。
  “呵呵呵。”我干笑几声，只得装傻充楞。
  “那你看看这几颗星叫什么座？”长卿欣长的手指在天空中点了几下，但他指出的不是星座，而是一个图案。
  我看了看，接着摇摇头。
  “不知道了？可能这样看不清楚，把手伸过来，我画给你看。”
  我伸出手，他在我掌中画出个桃心。
  “这个是不是叫开心座？”他眼如弯月地笑看着我。
  “开心座？”我诧异地盯着空空的手心，很明显刚刚我画的东西被他看见了。只是这个图案一点也不能让我开心，它注定只能是一种思恋，一种感情和渴望的寄托。
  “小玉。”他将我的手掌合拢，“你愿意跟我开开心心地生活吗？”
  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像他这样出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跟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相守一生。从一开始他就捉弄我，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了。
  “玩笑就开到这里好吗？”
  “那你是拒绝我了？”
  “长卿，别再跟我谈这个了好不好。”
  我恼怒地转过头，迎上他同样恼怒的眼光。时间仿佛在这屋顶上停滞，我想他也许是第一次遭到女人的拒绝，说不定会一气之下将我留在这该死的屋顶上。此时我突然想起好友小倩的一句话：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
  “长卿，我生命中已经有了一棵树，所以，请你放弃我吧。”就算他对我是真情，我也无法背叛自己的心。
  “他真值得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