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殇&乱世之纵横

第28章


现在,东去虚邙山的路已经被封锁了,我现在能掌控的只有南去的路,那里,我们的族人,正在返回靖国。你们只有从那里再绕道虚邙山吧。”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楚晚咬着嘴唇,有些悲伤。 
  “我要等到最后一个族人离开才能走。”赤尊长信坐了下来。 
  “或许那个时候你就走不了了。”御天冷冷地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赤尊长信的神色凄然,“你不明白我和这个城市的感情,这么多年来我的血肉已经融在里面了,即使离开,也不过是一个无用的躯壳。” 
  “我明白了。”御天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也许……”赤尊长信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他突然站起来,大声喝道,“铁头——” 
  身形高大的铁头,是赤尊长信最信赖的侍卫。他甫一走进,就连阳光也淡去不少。他没有说话,只是单膝跪在墨色的石板上。 
  “铁头。”赤尊长信走了过去,“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吧,带着这两个客人,离开这个地方去到靖国我们的故乡去。” 
  铁头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头低下去,埋入一片蒙蒙的黑暗之中。 
  “难道你没有听清我的话么?”赤尊长信怒吼起来。 
  “主人。”铁头抬起眼睛的时候,居然布满了血红的丝,他在努力控制,使自己不要流下泪来。“铁头,你记住。”赤尊长信背着手,眼光飘向远处,“男人是没有眼泪的。” 
  男人是没有眼泪的。御天的心跳了起来,很久之前,爷爷也曾经对他这样说过。 
  “是。”铁头闷声地说,然后拿起赤尊长信的手,放在胸口。那是大掖武士告别的礼节。 
  “你们走吧。”说完这句话,赤尊长信背过身去,从御天的眼睛望过去,他的背影巍巍如山岳。 
   
  那是一种庞大空旷的寂静,充斥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几个月前,楚晚从这里路过的时候,这里的喧嚣还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可现在,只有残败枯死的建筑矗立在那儿,沉默不语。人行匆匆,如他们来一般匆匆。木制的车子,轧过纵横的道路,嘎嘣清脆的响声窜进耳朵里。他们终于开始无奈地离去。 
  铁头带着四五个人,将御天和楚晚夹在中间警惕地向前移动。 
  “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楚晚小声地说,好像怕是破坏了这种氛围。 
  “这是必须的。”铁头没有回头,“察木风雷的人最喜欢做的便是突袭。南城现在的样子,全是拜他们所赐。” 
  楚晚向四周看了看:“你们的实力不是在他们之上么?” 
  听到这句话,铁头突然停了下来,“是的,若论骁勇,我们大掖人绝不输于任何人,可是他们背后有羿人的支持,他们是活生生的军队。” 
  “这个乱世。”御天抬起头,看向天空,一展千里的蓝色高远恬静,“难道就容不下勇敢的魂灵么?” 
  天空沉默,只有徘徊的风在低绵的呜咽。 
   
  即使睁开眼睛,也只有茫茫不可辨别的黑。即使眼睛已经打开了很长时间,却还是只有深邃的侵略似的暗。那黑暗仿佛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而来。它伸出触手,慢慢地把你拥在怀中。北豹魂伸出手,触摸到一排冰凉的指粗的铁栅。他的手顺着其中的一根向上蜿蜒,良久也没能到达它的顶端。四面是铁栅,一个囚笼,它高大却狭窄。北豹魂敛静下来,他盘腿坐在地上,仿佛陷入了冥思。 
  昏黄如豆的亮点在黑暗中挣扎着升腾起来,它看起来如此的弱小可怜,却轻易地敲破了黑暗。 
  北豹魂抬起眼睛,栅栏将光整齐地分开,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层次,那盏灯就放在栅栏的前面,掌灯的人和他一样盘腿坐着。 
  “你是谁?”北豹魂觉得虚弱不堪,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我是这个笼子的主人。”那人将脸匿在光的触手不能到达的地方,只能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柔软地逶迤,显然是极好的材质。 
  “哦。”北豹魂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是沉默。 
  “啊……”那人好像经不起宁静的考验,“你不问我为什么关你?” 
  北豹魂把眼睛睁开来,看向那个人:“为什么?” 
  “哈哈哈哈。”那个人笑起来,“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他说话的时候,银灰色的兜銮在他手掌中翻转出来。一圈银亮的白,将中间那条被光镀成金色的细纹包裹着,闪着熠熠的光芒。 
  北豹魂的眼角跳了一下,凌厉的眼神就像寒光乍起的剑气,竟然让那个人心中一悸。 
  “我认得这样东西。”那个人伸出手在兜銮上抚摩起来,仿佛抚摩少女的肌肤一样爱惜温柔。他的声音陡地增高,变得激动,“很多年以前,我就见过它和它的主人们。” 
  “那又如何?”北豹魂冷冷地说,他的眼睛眯着,将光都聚在那件兜銮上。 
  “唉。”那个人突然站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叫嚣仲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即便沉稳如北豹魂,也不禁为之动容起来。 
  “嚣仲谋,嚣仲谋。”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吟唱神秘古老的咒语一般。 
  嚣仲谋始终不过是一介布衣,名声却冠绝天下。据说他的富有,已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关于嚣仲谋的来历,有很多种说法,不过都是虚妄,历史总是躲在无限接近真相的背后。只是在前朝夔静帝七年,那个叫嚣仲谋的人,驾着一辆马车,自西而来,带着一车的皮货,开始书写自己的传奇。 
  “我听过你的名字。”北豹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富不可攀的嚣仲谋为何要用囚笼关住一介武夫。” 
  “你是黑衣武士。”嚣仲谋昂起头,“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幻想成为一个武士,可是这个理想,却最终消逝了。”他的语调低沉嘶哑,仿佛已经沉湎于过往的岁月,不愿再抽身出来。 
  “理想。”这个字眼扣住了北豹魂的心口,让他也不禁陷入其中。 
  良久,嚣仲谋才重新开口:“我的卫队救下了你们。” 
  “那艘船是你的?”北豹魂这才想起来那艘在沙漠中破浪的船来。 
  “是的,而你们现在所处的是这荒芜沙漠中唯一的绿洲,也是我一生的杰作瑟拉美亚。”“瑟拉美亚?” 
  “不错,她是一个绿洲,是我建立的绿洲,你不必奇怪她的名字,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很久之前,那个女人就已经死了,可我一直记得她。”他说着。 
  “那么……”北豹魂看着那个影子,欲言又止。“这个地方是沙漠走私通道的枢纽,没有她,通道根本就不可能畅通。” 
  北豹魂惊讶:“原来那个关于沙漠之路的传说并不是假的。” 
  “是的。”嚣仲谋低下头来,“这里是我一生的心血之一,而现在,有人要从我手中夺走她。”他的语气又低了下来,仿佛这个地方的一切已经和那个女人,那个曾经的女人重叠在一起,不能分割。 
  “我明白了。”北豹魂站起来,“可是我想见见我的那些小朋友,我想知道他们还好不好?” 
  “你答应了?”嚣仲谋喜悦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拍起手,然后灯火突然炽烈起来,一时间刺得北豹魂的眼睛微微刺痛,四根巨大的墨玉石柱撑起高大的穹顶,宽阔的屋子,那里的灯火少说也有上百盏之多,每一盏中都有一支碧玉蜡烛,却还不足以照亮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嚣仲谋就立于眼前,传说中的人物此刻不过是个温文的中年人,他的发缕整齐,灰黑色的绸衣,随意披在身上。隔在他和北豹魂之间的栅栏和黑暗一起消失了,他的身后是一面几近透明的云母屏风制成的隔室,透过屏风,可以依稀辨得那里面的人——明翊、利飘雪还有小姒。 
  “他们很好。”嚣仲谋长身而立,儒雅的气度让人不禁为之心折,“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见他们。”他的话娓娓而来,却像命令一般不可置疑。 
  可是北豹魂的腰却是直的,尽管经过无数的饥饿疲累,“好了,现在告诉我一切吧。”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吧。”嚣仲谋说着,十几个素衣的少女已经端着银制的餐盘,缓缓向大厅的中央走来。 
   
  “这个世界,有人追逐权势有人追逐女人,可我追求的是财富。我年轻的时候曾为之孜孜努力,终于在我三十五的时候,已经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金钱。年轻的时候不懂得什么,以为得到了无上的财富之后,就会得到所有的东西。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而我真正做到的时候,却发现除了空虚便再无其他。你明白人生再无追求的痛苦么?”嚣仲谋拢住双手,支开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榻上,喃喃地说着。没有等北豹魂答话,他便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我突然迷上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赌。普通的赌已经不在我的眼界之内了,我开始赌人的生命。我以为能够操纵人的生命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我豢养了无数的死士,开始和大陆所有有名的商人比试。而赌注就是瑟拉美亚,我的生命之火。我从来没有输过。”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北豹魂的双手紧握了起来。 
  “你错了。”北豹魂的牙齿纠结在一起,“操纵人的生命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