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祭

第86章


不待她回答,君然已是搀上她的胳膊托扶着。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方才的欢悦消散了去,凌一蹙着眉端,暗自低咒着自己竟在这紧要关头出现状况。
  托着她强行走了两步,君然突然顿住。她看了看自己仍放于凌一脉搏上的手,又看向那张苍白无色的脸。
  君然顿了片刻,自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径直塞进凌一嘴里,“吞下去!”
  “安胎丸。”
  闻言,凌一双颊生热,低垂着眼。她费劲地干咽下药丸,那漫于喉管的药味儿让她频频作呕却也未有吐出来。
  “你身上怎会有安胎丸?”
  君然眸光微湛,扶着她往阁内走去,“忍耐些,若待皇甫轩寻来可是走不成了。”
  “嗯。”凌一紧抿着唇,强忍着身体不适紧跟在君然身后。
  除夕夜里的那场大火虽因抢救及时未能焚掉这高耸的阁楼却也让它满目疮痍。阁内依然充斥着半月前留下的焦炭味儿,先前雪白粉墙现下已是满满的熏黑。地面上滩积着那日救火所留下的污水与已辨不出模样的残渣,一片狼藉。
  临时搭上的木板踩踏上去咯吱摇晃,不时也有突然断裂,哐当一声摔于阁下去的。
  “当心!”
  君然扶着凌一一步步地往下挪着。连连踩空的凌一已是手脚冒汗,脊背窜凉,她甚是怀疑方才独自一人稳步踏上阁楼的人可当真是她!
  方落地站稳,凌一便瞧见一个黑影自外面窜了进来。乍见那一身禁军衣装,凌一浑身一紧。可待她瞧清那人容貌时却是愈加地欣喜,是那夫!
  “已有灯火朝这边过来,咱们得赶快走。”双眸在那张无色容颜上轻扫而过,那夫拉过凌一,拽起她便往外赶。
  未有明灯的阁楼前一片漆黑。那夫却借着月光自如地穿绕,仿若于白昼中行走一般。那夫与君然皆是习武之人,步子较常人自是要轻快些。眼下又正是急迫时刻,那极快似跑的步子让凌一跟得有些吃力。
  “你怎样?”那夫一面眼观四方拽着凌一疾走着,一面询问君然的状况。
  “我没事。”君然回首看了眼渗汗微喘的凌一,伸手拦下那夫,“你慢些。”
  “她胎息不稳,跑不得。”
  那夫依言缓下步子,可方走两步他却又突然顿下。她胎息不稳?她?
  “注意些。”看出那夫的疑惑不解,君然淡道,“凌一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那夫回眸盯看着有些羞窘抱歉的凌一,沉默片刻后他屈身蹲下,拉过凌一背于背上。“扶稳了。”
  陌生男子的气味顿时近于鼻端,凌一甚是不惯却仍是毫不迟疑地攀上那夫的肩。
  “谢谢。”
  月娘西迈,回首挥洒下如烟似雾的清淡光晕。无人叹赏的完满月色虽是极美却也终是孤寂的。
  极轻微的震动平缓有韵,让那颗浮躁的心不知不觉中竟是渐渐舒缓下来。
  “是何人?”
  突的一声呵斥让凌一猛然一惊。她回首望去竟见一队巡视的侍卫拔出兵刃朝他们拢来。她早已听说近来宫中戒卫森严,却不想这已然荒废的阁院仍是有人巡查。
  侍卫们打量着那夫的衣着迟疑了片刻,“你是何人?”
  那夫面无表情,冷眼略略扫过他们几人。他放下凌一,轻推给君然,“你们先走。”
  “拦下!不准放走一个!”
  那夫冷哼一声,握在手中的利剑“唰”地脱出银鞘,那锋利的剑尖直指向试图拦下她们的人。一时间刀光剑影,打斗声猝起。
  君然护着凌一先行逃出涤心阁的庭院,穿入梅林。林子里积着松厚的雪,踩踏上去是没过脚背的深陷。君然托扶着凌一,亦是走得艰难。
  月光下树影交错,落梅留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逐渐远去的打斗声平静了下来。夜风穿耳而过,凌一回首望去只能瞧见层层树影横斜,点点幽亮晃动。
  “好似有人朝涤心阁去了。”
  “他不会有事的。”
  凌一点头低应,回身过来却瞧见只着单薄黑衣的君然额角莹亮,竟满是细汗。她下意识地握了握君然的手,却是寒得惊人。
  “君然?”凌一抬起手臂转而扶上她的胳膊。
  君然侧首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淡道,“我没事。”
  凌一拉着她停下,“等那夫赶来再走罢。出了这梅林侍卫便多了。”
  君然抬头看了看西偏的月,“时辰不早了。若不赶在破晓前逃出皇宫,天一亮更是难以脱身了。”
  “可你不舒服。”
  “我没事。”君然不容她停留,拽起她继续往前走。
  攥着她手腕的手似冰雪般吸纳着她的热度,凌一不安地看着脸色愈发不好的君然,她甚至能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声响。
  “君然,你身上怎会有安胎丸?”凌一眸光一转,试探地问着。
  “君然!”见她不作回应,凌一顿时一惊。她拉住君然直看着她的眼,“你是不是...”
  “不是。”
  凌一满眼质疑,可当她迎上那平静无波的双眼时,却又不禁心虚是否真是自己多疑了。
  “可是你...”
  “倘若我当真有了身孕,还会为你进宫冒险么?”君然双眸清冷,脸上是不容质疑的坦然。
  “你是不会为我,但你会为了他!”
  眸光轻转,唇角勾出极浅的笑意,“都说有孕之人善疑,可当真这般!”
  凌一红了脸,见君然转身独自走开便也不再疑心。凌一赶上前去解下自己的绒坎肩给君然披上,不待她拒绝,凌一急忙说道,“一会儿若是碰上宫人们,你这身装扮也可以遮掩些。”
  君然看了她一眼,“谢了。”
  出了梅林,君然带着凌一按预先打探好的路线,先潜入深夜守卫较松的御花园再伺机绕过礼佛殿自北门逃出宫去。这御花园是专供帝王与嫔妃们赏玩的花园,人迹鲜少且遮蔽性较好。倘若万一被发现也能寻个藏身之处。
  只是君然万万未有料到,这丑时三刻的御花园竟是人声嘈杂,灯火通明。园中最大的人工湖围着二十来个侍卫,他们全赤裸着上身更换着跳入湖里打捞着甚么。
  君然隐于树后,蹙眉瞧望着不远处的喧闹半晌无言。在旁的凌一见了亦是满脸不解,“往日天黑后便廖无人迹的。”
  “莫不是已有人发现了?”凌一脸色微沉。
  君然抿唇沉凝了片刻,“不能再等了,我们先走。”
  “只怕皇甫轩不会儿便要封锁宫门,满宫搜查了。”
  “嗯。”凌一凝重地低应了声。
  凌一曾来过御花园一次,记忆绝佳的她尚能于夜色中摸出一条绕远的小路。
  除去积雪的鹅卵石小道顶得脚底有些泛疼,却也刺激得那早已被冻僵的双脚渐渐暖和开来。凌一不时紧张地回望着,直至那湖边的人影已是模糊不清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凌一踏上汉白玉砌成的高拱石桥,双手往衣摆上蹭了蹭,拭去手心里的汗,“过了这桥便离北门不远了。”
  回首瞧见君然报之以微笑,凌一愈发地欢喜。她有劲地迈着步子,可当她踏上最高处时整个儿人顿时僵得一动不动,仿若被雷击中。
  “娘娘!”
  带着侍卫满处寻她的江尚喜方踏上石桥竟瞧见凌一正从桥上下来。他眉眼顿开,朝她急奔而来。
  凌一按压下君然欲抽出乌鞭的手,将她拦于身后,“先别动。”
  “娘娘您大半夜的怎在这御花园里?让奴才好一番找。”
  “嗯。”凌不做声色地打量着他身边的十数个侍卫。瞧那衣装,可都是皇甫轩的近身带刃侍卫。若是硬来只怕连那夫都难有胜算。
  “上元佳节,我出来走走也不行么?”凌一眸光轻转,冷下脸问道。
  江尚喜陪笑道,“方才皇上回宫寻不到娘娘甚是担心。”
  “寻我?他让人下湖里寻我么?”
  “现下湖边冰滑,皇上对娘娘也是关心则乱。”
  “那他现下在哪儿?”凌一只作无意问到。
  “皇上仍于冷宫等候娘娘的消息。”
  “既是这般你还杵着这儿作何?”
  “是,是。奴才这便护送娘娘回宫。”
  凌一轻言叹道,“我想再独自待会儿,你先行退下罢。”
  闻言,江尚喜微抬起身子这才发现她身后竟还有一人。
  “你是谁?”
  “她是我的侍女。”凌一回看了君然一眼,不急不慢地说道。
  江尚喜眼珠轻转,点了点头,仍是恭敬说道,“奴才奉了口谕可是寻不回娘娘不准面圣。若娘娘不急于回宫,奴才在旁候着便是。”
  凌一蹙起眉。瞧眼下状况即便她硬留在御花园也难得将他们全数遣开了。倘若待皇甫轩再赶来那更是无望了。她回首看向君然,见她亦是点头默许便也不再犹豫。
  “回去罢。”
  注解:(1)是唐代末年著名诗僧贯休写绿珠的诗词。绿珠是古代有名的几位美女之一,是石崇的宠妾。《晋书》记载:后赵王司马伦之乱,伦掌权,伦的亲信孙秀使人向石崇索绿珠,崇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皆绝色,说随便挑,使者固要绿珠,石崇勃然说:“绿珠吾所爱者!不可得也。”使者进出几次,索绿珠,不可得。后来孙秀矫诏抓石崇,石崇正在饮酒作乐,甲士进来,石崇对绿珠说:“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观前。”因而投楼而死。
  
   
                  第十二章
  (续前章...)
  凌一转过身,轻瞥了眼跟上的侍卫,“派几个人去把侍卫们唤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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