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祭

第75章


  见凌一只是怒瞪着她,任太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欲走。
  “等等,”凌一突得唤住她,黑亮的眸子窜起某种极坚定的光芒,她得出去!
  “他们当真是你的人?”
  任太后勾唇一笑,抬手一挥,拦于院门口的十数名侍卫皆垂首退让开。凌一怔怔得看着院门外的无边无际的一片黑暗,胸腔里那强烈的渴望又猝然窜起,逼得她双眼泛红。他,就在那里!
  “放我出去。”
  任太后见她软下态度,转身看着她,“你这是在与本宫说话么?”
  凌一紧抿着唇垂望着地面,呼出的气息沉重而粗浅。他,就在外面!就在外面!凌一吞下自己的傲气,双腿一曲,跪了下来。
  “求姑母放我出去。”两滴清泪应声而下,凌一咽下这满腹的屈辱,挺直了身子。
  任太后好是一惊,她段不想倔强的她竟会这般向她下跪乞求。她也万万未想到,她,她竟唤她姑母!姑母!任太后一贯冰冷的面容竟有些动容,她唤她姑母。恍然之间,她仿佛看到的是自己那惨死的胞弟正跪于面前,声泪俱下地唤她,“姐!”
  “你...唤我甚么?”
  “我不会再唤你姑母,”凌一缓缓说道,黑眸幽亮,“任家与我而言,只是个姓氏。就当任家从未有过我任凌一,也当爹爹他从未生过我这个女儿!”
  “你,你说甚么?”眼中的悔恨与疼惜被瞬间窜起的怒火掩过,任太后气得面色泛青。
  “我爱他。”埋藏于心底的剖白竟这般自然地脱口而出,凌一无声地流着泪,静静感受着内心的震动与坦然。
  啪!清亮的一声耳光在夜内听来竟是这般怕人。
  “夫人!”
  凌一有一阵的眩晕,她勉强直起身子,吞下不断涌上的血腥味道。她仰首看向任太后,只见她气得浑身发颤,指向院口的手指不停地抖着。
  “滚!滚!”怒不可遏的咆哮冲击着她,已被打耳鸣的凌一耳膜微微地刺痒。
  凌一侧首望去,唇角颤动,泪却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
  御书房内数盏紫铜高脚宫灯只远远地燃起墙角边的一盏。灯架上吹以薄羊皮为罩,让整个儿书房看起来不甚明亮。片刻沉寂后,地上拖出的一道人影动了动,殷宇安率先开口,沉声问道,“不知皇上深夜急召臣进宫所为何事?”
  皇甫轩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旁的落地大屏风及成排摆放的书架,寒着脸厉声喝道,“殷宇安你可知罪!”
  “臣不知罪。”
  皇甫轩转身拿起一折奏章,指向他的怒道,“殷宇安,你瞒着朕私自调动北疆兵马分散布于北方各个城县,竟还纵使部下到处招兵买马!你想作何?这奏章证据确凿,你还敢称不知罪!”
  殷宇安神态自若地接过皇甫轩手中的奏章,淡淡扫过几眼,冷笑了声,“若臣未记错,这苏彦前岁方中的探花,被皇上御点为伴读随身为官两年不曾出过京都,更未去过北疆一带。臣实在不解,仅凭他深处宫中的一介文人是怎样知晓北疆兵力变动的?又何来的证据确凿?”
  “苏彦自是查清后方才敢上奏于朕的。”
  “那皇上是要仅凭他的片面之词,便定臣私调兵力,私充兵马之罪了?”殷宇安合上奏章,鹰眸缓缓移上,直视皇甫轩。
  皇甫轩心神一凛,不禁松口,“朕若当真只凭他一面之词现下便已派人围剿王爷府而不是深夜召你觐见了!”
  殷宇安勾唇冷笑,撩袍跪拜,“那臣叩谢皇上。”
  皇甫轩进退两难,蹙着眉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值此刻,书房外有细微的窸窣声响,皇甫轩神色一震,连忙大声说道,“起来罢。”
   
                  第七章
  琉璃提灯轻晃而过,树影摇曳,落下一袭寂寥。凌一提着夜灯,拽着裙摆,径直朝御书房奔走而去。
  转过这墙角便是书房了!凌一索性丢开灯,摸索着高深的红墙,寻着那抹光亮而去。愈接近那光亮,她愈是躁动不安,急快的步子让她几次险些摔了去。
  眼看转角已是近在咫尺,凌一竟激动地低泣起来。她就要见到他了!只要转过这墙角,她便能见到他了!凌一不禁急跑起来,她仿佛已瞧见他正为她展开怀抱,迎她入怀。她不曾想自己竟是这般怀念着被他紧紧拥在怀里的感觉。那密实而温暖的保护让她急切地要疯魔了去。
  脚下一个不稳,凌一顺势便要朝地上摔去。头脑一片眩晕,迷糊之中,凌一只觉有谁及时地拦腰一截,将她托了起来。
  “谢谢...”凌一下意识地道谢,只是待她扬起脸看清那人长相时,竟徒然顿住,脑海片刻的空白。
  “小姐当心些。”肥胖的身子微微一曲算是行礼,穆可青不慌不忙地说道。
  “穆大人?”
  “是,下官穆可青。小姐好记性!”
  “你是与殷宇安一同来的么?那你快快带我...”欣喜还未染上眉眼,凌一突然顿住,她蹙眉沉凝了片刻,连忙退开一步。
  “谷雨,不,穆婀媚你可识的?”
  “识的。婀媚是下官养女。”
  凌一脸色阴沉,“那她是你的人?”
  “是。”
  “居然是你!”凌一突得怒道,“枉他平日那般器重你,你居然...”
  “小姐这般大的声响怕是要惹来麻烦。”穆可青不温不火,温吞而道。
  凌一不禁又躲开两步,气息浮浅双目灼然,“她让你来拦截我的?”
  “恰恰相反,太后怕小姐见不到王爷,特命下官守于此处。”
  凌一似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不禁笑了声,“她怕我见不到他?”
  穆可青侧开身子,说得恭敬,“小姐过来看看便知。”
  半信半疑地,凌一悄声步至墙角探头而望。只见方才还是空旷的月台现在竟聚集了数百名身着甲胄的侍卫。远远望去,甚似子夜沉寂的海面,不知何时便会突得卷起一波惊涛骇浪。
  凌一环视一周,这才发觉四周黑暗之中皆有点点眸光闪动的光亮。凌一心下大震,惊得说不上话来。皇甫轩深夜召他进宫,又调集兵力包围御书房,这不是...凌一突得感到有人扼住她的呼吸,脑海顿时一片茫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要擂出胸腔。
  得告知他,她得告知他!凌一欲奔向书房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紧。
  “你给我...唔...”破口而出的怒骂被他按于掌下。凌一死命地挣扎着。想到他现下的处境,她竟凶悍地似头濒临绝境的困兽。
  “小姐如此激动对胎儿可是甚为不好。”
  不想身形臃肿的穆可青身手却如此敏捷,不管她怎样发疯似的乱踢乱打,他总能轻易地避开。凌一瞪着那张无害的面容,竟是比先前更加忌惮起眼前的这个人了。
  “下官本是奉命带小姐去见王爷的。若小姐一会儿仍是坚持,下官定将小姐送至王爷面前。”
  闻言,凌一稍稍平静了些。待他手松开,她低声喝道,“你是何意?”
  “皇上无故封锁京都,调回南方军力,若殷王爷丝毫不知圣意他也不会伪装养病谢绝入宫长达十数日。”
  “依你的意思...那他是知晓皇甫轩...”
  “今夜皇上突下急召,殷王爷自是知晓此行险恶。若未有准备,他断然不会轻易入宫。”
  凌一自觉此言有些道理,沉默半晌见他又道,“王爷早早派人送小姐离开京城便是不想有后顾之忧。现下小姐若是这般硬闯进去,定是让王爷始料不及,难免会乱了分寸。”
  “再者,”穆可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道,“小姐被困宫中多时,心情抑闷害喜严重,已然不是先前那副丰润模样。即便小姐不说,王爷见了定是要勃然大怒。届时王爷心下恼火烦躁又要分神顾及小姐,以现下的形势那只怕是...”
  “住口!”凌一突得恼怒起来,她急急打断他,“我说她怎会这般好心!你不是奉命带我见他的么?你又作何说这些?”
  凌一气得双眼泛红,她用怒火来掩饰住内心的动摇。她定要见到他,不管他说甚么,她定要见到他!
  “若太后当真要阻拦小姐,小姐又怎会逃跑至这里?”
  “何意?”
  “虽至深夜,但宫中守卫一向森严,尤其是皇上驾临的寝宫与御书房一带。即便是皇上贴身的奴才也得向侍卫一一出示腰牌才得放行。”
  “下官敢问小姐,这自涤心阁而来的路上可有一处受过阻拦?”
  “未有,可是...”
  “小姐以为太后深夜驾临涤心阁告知您王爷进宫一事是为何?”
  见凌一蹙眉不答,穆可青似极轻地叹了声,“小姐虽与太后不甚熟络,但数次交锋必然也知晓太后的脾性。”
  “太后她对王爷恨之入骨,又怎会转念间放任自己唯一的亲侄女追随他而去。”
  闻言,凌一亦是感到有些蹊跷。虽说放她出来兴许是那任太后一时气极,但细细想来,若不是先前便已有放她的打算,她又怎会这般轻易地逃至这儿来。难道正如穆可青所说,她当真是想让她见到他?那又是为何?
  “镇北王殷宇安殷王爷深夜进宫觐见勾结宫人,谋逆犯上,企图弑君谋反!”
  “是不是胡说你一会儿看看不就知晓了。”
  “本宫这盼了十数年的好戏,一个人看可不糟蹋了?”
  凌一突得忆起她的那些话,顿时仿若有盆冷水兜头兜脸地浇灌下来,惊得她猝起一身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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