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祭

第70章


正说着,凌一侧目瞥见一人随后跟进,待瞧仔细了,竟是谷雨!
  一股愤恨与恶心猝地翻涌而上。凌一死咬着唇,硬是吞下涌上的酸水。屏退了旁人,凌一缓缓坐起,她狠狠瞥了眼谷雨手中提的红漆食盒,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谷雨看了看她,面色平静地取来汤药。瞪着递于眼前的黑色汤汁,凌一有股欲哭的愤恨梗在喉头。她扬眸瞪着那张平静淡漠的脸,气息短浅而急促。
  哽咽了声,凌一夺过药碗一饮而尽。溅洒出来的药汁沿着碗边滴落在锦被上,瞬时被吸了去。
  “满意了么?”凌一将空碗掷于地上。咣地一声,白瓷碗碎开一块。
  谷雨无声地看着凌一的脸,须臾,她竟伸手掐过凌一的手腕,把上她的脉搏。
  “做甚么?”凌一大惊,连忙挥打着,却终是躲不开她的钳制。
  沉凝片刻,谷雨放开她。红唇轻启,她淡淡说道,“如若小姐再将汤药硬吐出来,腹中胎儿不保可怪不得别人。”
  极是愤恼的凌一抓起枕边的小暖炉正欲向她掷去,不料她竟这般讲。凌一猝然间顿住,不明其言。
  “何意?”
  “小姐连服数日汤药,”谷雨平静地看着她,语气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倘若当真是堕胎之药,即便小姐赶回阁中全数吐出现下也不见得能保得住。”
  “你的意思?”凌一一手抚上小腹,两眼警惕地看了看地上的药碗,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谷雨并不多做解释,她自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又倒来杯温水,“服下。”
   “这是甚么?”
  “安胎丸。”
  “安胎丸?”凌一一脸质疑。她盯着那黑色的药碗哼笑了声,“她会让我安胎?”
  见谷雨半晌不做回应,凌一转眸一想,顿时惊起,两眼怒瞪,“她想做甚么?是想让我生下来再活活弄死么?”
  谷雨瞧她一脸惊恐愤恨的模样,有些不忍,“太后她并不知晓。”
  “这汤药是我一手熬制,她只当是有落胎之效。”
  闻言,凌一微微一怔,她上下打量着谷雨,甚为提防,“为何要帮我?你不是她的人么?”
  谷雨垂眸看着把玩在手里的茶杯,淡道,“我不是帮你。只是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凌一听得愈发迷糊。
  “是大人命我护你周全。”
  “大人?”胸口突得一窒,凌一两眼晶亮,“是他么?”
  然后片刻的欣喜转瞬便消散了去。不待谷雨回应,凌一已似过夜昙花颓败下来。她双肩微颤苦笑了声,“真真是傻了!你既要伤他性命,又怎会是他的人?”顿了顿,她扬眸又问,“那他是何人?为何要害他性命却又命你护我周全?”
  好半晌,谷雨只是静静地观回望着她,不予回应。
  “先前于江南,我被慕容姑娘所救也必定是他一手安排的罢。”
  “虚潆榭居水而立,地势偏远甚少有人知晓。而我方出水榭,便被慕容姑娘所救。”凌一一瞬不瞬地盯着谷雨,面色愈加苍白,“他定是身边之人。”
  谷雨的沉默让她更是心下一沉。身边之人,身边之人!他身边的部下何其多,可随他们南下又知晓虚潆榭的...可只剩那一人了!
  凌一只觉一盆冷水自头顶兜头兜脸地浇灌下来,寒得她不禁一搐。
  会是他么?凌一屏息急急思索回想着,可却是愈急愈乱。正值此烦乱之际,又见金盏跑来小声禀报,说有御医奉旨前来,已于阁下候着了。
  “不见!”凌一烦躁地怒叱一声。
  “娘娘,御医可是奉旨而来。您不见可是抗旨不尊呐。”金盏于一旁小声劝道。
  谷雨见凌一阴沉着脸半晌不做回应,出声与金盏说道,“你下去请御医上来。”
  “我不见!”
  “下去请便是。”
  金盏方走开,谷雨自腰间掏出一个黑布裹成的小包。待打开看来,竟是长长短短的细丝银针。
  “挽起衣袖。”谷雨利落地点亮了盏油灯,取出两根银针放于那火焰上烧着。
  “这是做何?”
  “小姐若不愿让皇上知晓身怀有孕的事便依我所言。”
  阁下已是脚步轻响。不容多想,凌一半信半疑地挽起衣袖。只见谷雨极准地于她手腕上端施下两针,那胳膊竟顿时麻软无力,动弹不得。
  “躺好。忍耐片刻。”谷雨方为她掩好纱幕,那御医便已步进花厅,顿首行礼。
  虽说这蝉翼纱帐薄透如烟,可那银针较上发丝还要细上几分。再加上御医始终垂首不敢抬眼偷瞥一眼,便也未瞧出有何异状。一番诊断过后,那御医只道是心中抑郁所致,只需多加注意,悉心调养便无大碍。
  待御医走后,谷雨掀开纱帐,探进身来。凌一靠坐着,无声地凝视着她微颔的脸。
  “我见过你。”凌一突得一句。谷雨收了针,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在画舫!”凌一紧紧盯着她眼角的黑痣,语气冷冽而又笃定,“我在王府见过你!”
  “他的寿宴上。”
  “你是...”凌一眯起眼,迟疑了片刻,“你是穆婀媚!”
  
   
                  第五章
  一团雪白轻盈跃上桌案,晃入眼际。他自信笺中抬起头来。
  “雪球儿只是好奇甚么竟这般好看?”红唇轻嘟,妙目微斜,她双手支在案前。黑润的眸子闪动着流水般的光泽,那嘴嘟嘟的模样着实娇俏可爱。
  “你是愈发顽劣了!”伸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他温柔笑道,满眼宠溺。
  “王爷也是愈发健忘了,”长睫一掀,她努了努小嘴,抓过雪球儿抱在怀里抚着,“你可是说过今儿会早些回来陪我去庙会的。”
  “是么?对不起,我当真给忘了。”
  “生气了?”见她杏目微瞪,他拉她至身旁,揉着她的手笑问道。
  可她却偏过脸,并不打算理睬他。轻笑出声,他拉她坐于自己的腿上,静静拥在怀里并不哄逗。
  “诶!”她回眸睨着他,娇嗔道,“我在生气呢!”
  他笑意更深,鼻尖贴上粉嫩的颊细细摩擦着,“是要我哄哄么?”
  “谁要你哄了...”话还未说完,那丰润的唇已是软软勾起。她环上他的颈,眉眼含笑,娇美不可方物。
  手背上一片温软。眸光拢聚,殷宇安看向正腻在他手边撒娇轻蹭的雪球儿。翻过手轻抚着那一团雪白,他敛眸而视,却早已是满怀空寂,香软不再。
  唇边尚且残留着的一抹浅笑也染上了些许落寞渐渐消融了去。思念灼心呐!他总是不住地,不住地想起她。那张娇颜上或柔媚或娇憨的模样总能让他不自禁地浅笑起来。可每当虚像幻灭,他环视着满室空寂,那不能拥她在怀的锥心酸痛仿佛要扼上他的呼吸,难受得竟让他有些生畏。
  嘎...一声房门推响甚是及时地打散了他一腔窒闷。殷宇安扬眸看了眼跨进房来的石武。
  “那皇甫轩竟下令封城。无令者不得跨出城门半步!”石武径直向他走来,大嗓门地愤愤说道,“这两日咱于城门口蹲守,发现近来一日之内进城的人较以往数日还要多。且皆是些精壮的汉子不像是出入京城做买卖的商贩!”
  “那应是张廉的部下。伪装分散进城,好掩人耳目。”
  “叔父!”见殷宇安一边看着书一边悠然说道,石武甚是焦急。
  殷宇安搁下书,平静地看向他。
  “现下京城皆是他们的人,叔父要待何时才肯让父帅率兵进京?”石武急道,“万一他们先行包围王府,对咱们可是万万不利啊!”
  殷宇安沉凝半晌。他起身负手而立,步至窗前。庭院中寒梅正艳,一朵朵怒绽枝头。只可惜那过鼻香气已是有些开到胜极近乎颓败的靡靡甜香气味了。
  无声地长叹一声,殷宇安看着地上些许落梅,淡道,“你父帅常年留守于北疆并不是坏事。”
  “父帅时常说,守着弹丸荒芜之地不是英雄之志。”
  “那你可知何为英雄之志?”
  石武顿了顿,“驰骋沙场,建立霸业。”
  殷轻叹了声,转身看着他,“石武,驰骋沙场是时局所迫而并非英雄之志。”
  “咱知晓,乱世出英雄。”
  “叔父,石武着实想不明白,为何您迟迟不肯让父帅带兵回京?有了父帅的兵力,叔父欲得皇位岂不是易于反掌?”
  殷宇安深深地看了眼那张仍显稚气的脸,竟是半晌无语。正当此时,那夫叩门而入。
  “大人,刚刚收到冷二夫人的信。”
  “说些甚么?”
  “一切安好,切勿挂心。”
  殷宇安点了点头,眉眼间浮现出一股释然的松快。他一手负后,一手伸出,“拿来我看看。”
  “是。”
  殷宇安见信上确是君然亲笔字迹,悬着许久的心终是安定了些。
  .
  时近新岁,宫中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即便是那红墙深处的涤心阁也贴上了窗花,挂上了五福吉祥灯,一派新年将至的欢喜模样。
  因皇甫轩格外的眷顾,这涤心阁也未似往常那般冷清。接连送来的珠钗首饰丢放在妆台上已是小小的一堆了。天光轻铺下来,那珠翠宝石仿若一波被残阳烧红的江水,流淌着潋滟炫目的光亮。
  凌一坐于妆台前,展开的镜面上映着一张消瘦无色的脸。微微凸现的颧骨更显得那双眼如蒙雾的星子,让人瞧不清情绪。
  她伸手随意取来支三面镶玉嵌宝石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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