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记事

    顾北林语的婶婶热情地迎进门，招呼他坐下，又立马去给他倒水，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他有些受宠若惊。
    倒是林语和林然二人，从进门换鞋到走过来，明明他身边空位很大，二人却出奇一致地坐在离他老远的地方——林然也就算了，林语算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道理，婶婶立马靠近些挡住了他的视线。
    林语余光瞥着二人，不敢正眼瞧过去，一是不敢和顾北对视，另一方面是不想看见婶婶对自己甩脸色，林然看自己的手机，全场神游天外。
    “小伙子怎么称呼啊？”林语婶婶手在大腿摩搓两下，看顾北的眼神放光，自打看到他车的那一刻起，她大约猜出顾北的家庭条件，谈吐又如此舒服，着实招人喜欢。
    “我叫顾北，阿姨您叫我小顾就可以了。”
    “你是林语的同事吧？我看你长得如此精神，今年多大了？”
    “阿姨，我和林语不是同事，我们是大学认识的朋友，我今年二十五。”
    婶婶有些兴奋了：“阿姨看得出来，你肯定没成家吧？”
    顾北微微一收神，摇摇头、
    林语心中发慌，果然天下阿姨是一家，怎么也逃不脱这些查户口般的问话，怕顾北尴尬，林语赶紧去泡上两杯咖啡送过去。
    顾北接过咖啡，很是惬意地品尝一番，婶婶睨了林语一眼，无趣道：“我喝不惯这种西洋玩意儿！你也是的发点工资净是倒腾这些个东西，也不知节俭些！！”
    林语脸色一暗，极为勉强地挂住笑容：“婶婶，这个时间点小月快回来了，我们不如先准备晚饭如何？”
    “好了，知道了，这点事不用你操心！”林语讪讪地走了。
    婶婶并没有就此住口，愣是把顾北家里几口人、学历、收入给问了个遍，并递给林语一个白眼。
    林语和婶婶的关系十分尴尬，以前拿钱林语总是竭尽所能，这一次拖那么久，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婶婶这种反应，好几次她说话婶婶都当做没听到，给了她不少难堪，这个白眼更是被顾北完全捕捉。
    林语没有一口气拿出五万，并不是她完全没办法，她只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要改变。同时她也在给自己考虑的时间。
    聊得差不多，婶婶起身去了厨房。
    顾北眼神落在林语身上，林语咽了咽口水，感觉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影，她躲避顾北的目光，脸色不适地扭来看林然，林然识趣地收起手机。
    一个眼神相接，林然很自然地和他聊起天来。
    两个大男人的交谈本来没什么值得注意，可偏偏顾北不爱游戏不爱鞋，林然的话往往被顾北舒服地引导着，到最后变成林然自己一人的演讲。
    那些耳朵都要磨起茧子的话，林语也听不下去，找了借口一头扎进厨房。
    婶婶没有好脸色给她，二人相斥，林语打下手离她远远的。
    在一年前婶婶搬进自己的房子之后，林语就开始审视和他们的关系，她很努力地将这里变成一个家，但事与愿违，林辉的挥霍让她难以承受，艰难维系的关系实际上吹弹可破。
    林语尽量不惹到婶婶，她手上现在有三万多块钱，她打算找个机会和婶婶好谈谈，但现在不是时候。
    林月回来差不多八点，餐桌已摆满食物，见收拾得差不多，林语将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我去叫他们吃饭。”
    婶婶一下子转过身来，林语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她飞快取下自己的围裙，又整理衣服：“我去吧，剩下的你来。”
    婶婶转身出去，林语继续将碗筷拿出去，餐桌摆好后，婶婶领着顾北过来了，林然跟在顾北后面，表情颇为愉悦，也不知二人谈了什么。
    林月兴冲冲将书包放好，洗了手帮忙盛饭，看到顾北的时候她下意识瞥向林语，眼角满是笑意。
    婶婶看到她的表情并不高兴，给她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好好吃饭。”
    林月极其清楚自己母亲的情绪，吃饭时很少抬头。
    “顾北啊，你们剑桥大学是不是特别难进？这座学校的名字我也只在电视里听过，说是什么世界名校？”
    林月动作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北，等待他说话。
    顾北捕捉到林月的情绪，认真道：“学校是有些难进，但只要认真努力，机会总是有的。”顾北没有说自己学校到底多好，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复着。
    他总觉得这家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就拿林然来说，坐上餐桌道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林语更是，眼神都没有朝他这方看过。
    “小顾真是了不起，要是我家辉儿也能如此优秀就好了，可惜那个兔崽子一点也不中用，考上大学也混得像个泥腿子！！”
    “妈——你说的是什么话！”林月不满地抱怨一句，“我哥本来就是个泥腿子，哪里是像！！”
    林然不小心呛了一下，拿着纸巾平复呼吸，林语克制地碰了他一下。
    婶婶一个眼神扫过来，三人恢复自然状态，碍于顾北还在婶婶没有太过发作，又往林月碗里塞了几块肉。
    “小孩子家不懂事，小顾别介意，月儿平时不是这样的，见了小顾你心里有些兴奋才说出这种胡话。”
    “顾北不会当真的，权当玩笑罢了。”尽管如此，顾北也没失了风度。
    “我家月儿今年大二了，这孩子成绩可好了，上的是这里最好的大学，还拿过国家奖学金勒！”
    “是个不错的孩子。”
    婶婶原本就等着顾北认真地夸林月，可是当听着孩子这个字眼的时候，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林语大抵明白了，婶婶是相中了顾北这个女婿了，她神情有些失落，学着林月低头吃饭，什么话也不说。
    林然率先放下了碗回房，婶婶这些心思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他早就摸透了，在姐姐的威逼利诱之下，他忍受多年，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但是每次婶婶旁敲侧击地让林语难堪，他总是心里过不去，却没有办法！
    这样略显小孩子气的方式算是一种无声的反抗——虽然没什么用。
    林语心里一种极为抗拒的情绪产生，婶婶这样做完全只为自己，丝毫没顾及她的感受。
    林语和顾北二人算是朋友，但并没有熟悉到可以刨根问底的程度，婶婶的表现无疑让林语尴尬万分。
    林语也是匆匆逃离了现场，等吃完饭，林语送顾北下楼，停车场有点远，需要走上一段路。
    雪停了许久，空气一股清冷的味道窜进林语鼻子，小脸红红的：“我婶婶就是这个性子，还望你别介意。”
    “没关系，阿姨人让人感觉很亲切。”
    林语知道顾北在照顾自己的面子，便不打算再提，将手中的东西给他，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这是婶婶准备的礼物，还请你收下。”
    “这怎么能行?留着吧，给林月挺好的。”
    林语被这话泼得一身冷，一种与害怕交织的烦躁在心底油然而生，即使寒风猎猎也无法吹散这情绪——原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顾北看着林语被围巾挡去一半的脸，认真道：“你回去吧，天冷，别着凉了。”
    林语盯着他，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黑色大衣下的他身材修长，话中人般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林语衣衫有些单薄，人已经隐隐发抖，顾北看着她浸满水的眸子，突然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林语身上。
    林语只是觉得温热的气息突然浓重几分，顾北的手环过她的肩膀，她连呼吸都忘了，表情呆滞地看着他，大衣落在肩膀上增加几分重量，让林语心里有一种充实感。
    顾北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先走了。”顾北望着她笑了笑，真的转身离去。每走一步留下一个清晰的足印。
    林语看着他的背影在雪中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阴影里，嘴巴张了张，她摸了一下大衣，淡淡的檀香味正如他车上的一般，让人格外舒心。
    她莫名其妙地举起手，像是要挥手道别，却发现顾北走得太快了。
    她呢喃道：“天冷路滑，路上小心”